雨淅淅沥沥下得更大了,徐质成才回到屋里。
自从不去私塾以后,这个时间就是他和老头去河边练拳的时候,但最近老头总是神出鬼没的,带着萝卜缨子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匆匆交代徐质成自己做饭就促忙促急地出门了。惹得徐质成腹诽不已,说得好像一直都是你做饭一样,这么着急去幽会啊!然后暗自偷笑一阵。
不过他仍然每天去河边练拳,现在他每打一遍“太古神拳”,就会产生一股微弱的暖流,固五脏六腑,通奇经八脉,气从以顺,形与神俱。打得也越发熟能生巧了。
今天他还没打两遍,就感觉到一滴雨滴到他头顶。他抬起头来,入目尽是云气氤氲雨意迷离,濛濛青霭细看之下却如烟若雾一般似有还无,第二滴就正好落在他雨条烟叶的眉眼之间,料峭冷冽,像花仙月娥的玉手冰指轻轻一点又旋即离开。第三滴、第四滴……更多的雨点落在额头,鬓边,嘴角,咸涩中又带着些薄荷的清新。他这才磨磨蹭蹭地动身往回走。
徐质成慢慢吞吞地彳亍在习习潇潇的风帘雨幕里,栉风沐雨乐在其中。霏霏斜雨急促地打在婆娑的树枝、墨勾的树叶上,湿湿飒飒,如玉碎凤泣,引人入胜。他忽然想起前朝词人苏大学士和友人一同前往沙湖游玩,然半途遇雨。同行皆狼狈,独苏大学士一人不觉,故而写下一首《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要是徐质成来写,恐怕得改成“‘且’听穿林打叶声,‘自在’吟啸且徐行”了。
徐质成回到屋里,沐浴之后换上一件素鼠色的苎布薄棉长衫,立在屋檐下。雨点铿锵地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嘈嘈切切,如珠落玉盘。不知是否是那位花仙月娥用纤纤玉指在心弦上随手撩拨。其实不成曲调,既谈不上雅音,更谈不上仙乐。却别有一番韵味,无丝竹之乱耳,无管弦之劳神。
他轻轻抬起头,屋瓦上浮漾着湿柔黯淡的流光,微明又幽晦。想来这雨也深谙中庸之道,正如这雨曲不成曲调一般,雨将万物的锋芒都内敛起来,将一切规则都浸湿到分崩离析。刺目霸道的阳光变得柔和若雾,明亮蔚蓝的天空变成雨阴独有的似明又暗的天青色,干燥的空气也多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潮湿,空气中有些凉意,却不寒。
雨自天而降,上达天光,下至凡尘,调和万物,滋润万物。光与尘唯上下之别,却无尊卑之分。正如《道德经》所云:“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雨不以天光为高贵,不以凡尘为卑贱,既柔和阳光,又浸润尘土。对应圣人便是“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