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见丘松走了,这才松口气。
而后,凝视着张安世道:“那东西在何处?”
“收到仓里去了。”
“带朕去看。”
朱棣雷厉风行,也不和张安世磨蹭。
张安世便带着朱棣往地窖走。
朱棣亲自下去,看着一个个似土疙瘩一样的东西,而后露出狐疑之色。
回头看张安世道:“这东西……怎的跟土疙瘩似的?”
张安世理所当然地道:“所以才叫土豆,又土,又豆。”
朱棣竟是无词。
他回头看夏原吉:“这是一亩地的产量?”
“回禀陛下。”夏原吉道:“正是。”
朱棣若有所思,道:“能吃吗?”
“能。”夏原吉直接道。
朱棣便道:“取几个来,烹了,给朕尝一尝看。”
张安世倒是没有犹豫,命人取了几个土豆给弄吃食。
当然,给挑的都是长得有些歪的,肥大的土豆可要留着做种的。
片刻之后,一碟土豆蒸饼便送到了朱棣的面前。
朱棣取来吃了吃,边品着味道,道:“味道尚可。”
张安世笑了笑,不说话。
朱棣则又是凝视着张安世道:“张卿似乎有话要说?”
张安世道:“陛下此言,让臣……臣……算了,臣不说也罢。”
“有话就说。”朱棣皱眉道:“朕不会责怪。”
张安世道:“前几日,有九江府的流民,流落至栖霞,臣这边,刚刚在设法安置……不如……臣请两个来。”
朱棣见他又在卖关子,倒是饶有兴趣。
他现在其实正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内心的激情,所以面上显得格外的平静。
当下,众人走出了地窖。
张安世将朱棣迎到庄子里的厅中来。
又过两炷香,两个衣衫褴褛的人怯怯地被‘请’了来。
他们一进门,便大呼道:“饶命,饶命啊,我们没有犯罪……我们冤枉……”
张安世上前道:“谁说你们犯罪了?”
“官差拿我,可不是犯罪吗?”
这句话居然很有道理。
张安世笑嘻嘻地道:“老表,不是有罪抓你,是请你吃顿好的。”
这二人蓬头垢面,战战兢兢的样子,却不敢贸然答应。
张安世便一面让人将饼再去热一热,一面询问道:“从九江府逃来的?从前是务农吗?”
“是,是……务农为生。”一个比较健谈一些,含湖不清地用乡音道:“家里有两亩地,可惜……遭灾了,没有米,我见势不好,早早便跑了出来,若是迟疑一步,不晓得会怎样。”
看来这位还是一个末日专家。
要知道,要让一个人见到了风头不对劲,立即背井离乡,却是不容易的事。
这里头,可得有许多的决心。
而他们之所以战战兢兢,其实是因为他们是流民,官府视流民如罪犯一般。
不过一般情况,大灾的时候,也没办法一个个约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毕竟律令就是如此,谁能保证,不是有官差故意欺负人,上前以这个的名义刁难呢?
张安世道:“这样说起来,你倒是聪明。”
“不是聪明。”这人苦着脸道:“族谱里,俺太祖是饥荒饿死的,高祖和曾祖也是大灾饿死的,我娘也是前年饿死的,我祖宗十八代,饿死的先人没有一百也有六七十了,到了我这里,又怎会不晓得这其中的厉害?”
张安世:“……”
朱棣听罢,既觉得可悲又觉得可笑。
杨荣、胡广和夏原吉则在旁不断地摇头。
张安世干笑道:“久病成医,这个道理我懂,一家人都逃出来了吗?”
“都逃出来了,只有一个小儿,路上生了病,死了。”这人脸上,没有太多的悲戚,毕竟……这个‘损耗’,对他而言,已是老天爷保佑了。
张安世道:“栖霞这儿,安顿得如何?”
“倒还好,每日施两顿粥,粥水还算稠,我大儿子现在也找了一个脚力的活,能得一些钱……就是……这要入秋了,怕是到时候天寒,只怕熬不过这个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