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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内,左明静与董小宛正相对而坐。
“我听说你才思敏捷,想举荐你入知事院做事,你可愿去?”
左明静这一句话之后,董小宛低头思量不已。
她以往倒也听过类似这样的话,但那都是男人对男人说的。
何曾想有一日,竟有个女子,以高官的语气对自己这般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让人觉得如作梦一般荒唐。
“怎么?不愿意也无妨。”
“并非不愿,只是不明白……小宛才疏学浅,不知大人为何会举荐我?”
“我查过你,觉得你能做得好。”左明静并不隐瞒,笑道:“对了,你字写得很好,我很喜欢。”
董小宛微羞,低头道:“谢大人抬爱。”
“前阵子,济南有传闻说国公纳了你入府,公主殿下是不信这些的,小竺也来信解释过。因此你也可以放心,我并非是想骗你去济南害你。”
“万不敢这么想。”董小宛道很是认真道:“也请大人知道,我与国公之间毫无关系,只见过一面,小宛还冲撞了他……”
左明静忽然岔开话题,问道:“我听说你爱养花,还曾因院中花落,联想到自身家世,泪眼葬花,可有此事?”
董小宛微微失神,心惊对方竟把自己的事查得如此仔细。
“当时初到南京,年小无知,心中又惶恐,故作这般矫情之态,让大人见笑了。”
左明静又问:“山东近日刊了一本书,名叫《石头记》,你可有看过?”
“听说过,甚是想要购一本,但南京、苏州等地皆禁止售卖,因而为曾看过。”
左明静点点头,又看了董小宛一眼,心中稍稍沉吟。
——也许是他京城时也听说过董小宛,故而将这故事用了,又对她略有留意,南边那些人就把人给送过来了……
这最后一点疑惑抛开,她重新把话题转到正事上来。
“你们几人才情名动江南,又常与士人谈论政局,见地皆是不俗。加上我有些事想让你们做,因而起了惜才之意。若论起来,顾横波比你聪明,但她太有心计,放到别的地方无碍,我却不打算举荐她进知事院。”
“反而是你,正是知事院要的人才……你这次能被人骗来徐州,旁人若知原由,只怕要说你一句‘傻气’。在我看来,这傻气未必不好,李香君待你情深义重,你能为她顾不奋身。比起心思玲珑的,这种顾不奋身更让我欣赏。”
董小宛低头听着,有些羞愧也有些感怀。
左明静道:“苏家家道中落之后,你为帮母亲还债,这些年赚的银子尽数填进去,你的账目我看过了,算得井井有条,分毫不差。”
“别的事也一样,哪怕只是烹茶煮饭,你也要做得极尽善尽美。比起顾横波,你不擅谋略大局,但你擅做小事……而知事院要的,便是你这样能把小事做好的人。”
左明静说完,又道:“理由我说完了,还是那一句话,愿去或不愿去,皆由你自己决定。”
“左大人知我懂我,小宛本不好相拒,只是家母尚在苏州……”
“这点你不必担心,沈保那边派人想接你母亲到南京,我已让人救下。若你愿意进知事院,自当把她护送过来。以后你成了官身,你母亲的病自有朝廷出钱替她诊治照料;若是不愿,我遣人送你回去与她相聚便是……另外,这里你的身契,你家中的欠债也已还完了,此番害你跑来一趟,权当是公主殿下给你的补偿。”
董小宛一愣,目光看去,左明静面容十分温婉、眼神清澈满是善意,确实不是在威胁自己。
——这样的事情先前不说,看来她确实是任由自己决定,没有强求之意。
董小宛看着那身契与债据,再想到这些年的苦苦挣扎,眼眶一红,又落下泪来。
她深深一个万福,道:“幸得殿下与左大人如此看重,小宛不求官职,唯愿尽心做事回报厚恩。”
左明静心想,差不多了,大概还要再敲打一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应该清楚”之类的话。
但看向董小宛那张含着泪的面容,她心头一软,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到最后,左明静只是上前扶起董小宛,柔声安慰道:“好了,怎么还越哭越哭厉害了?殿下用你做事,是要把那些须眉男儿都比下去的,该有点气魄,好了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