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自己这些人不过是一块卑贱的陶土,任他随手烧一烧看能不能烧成精美瓷器。
但现在,那个曾主宰自己命运的权阉,连着教坊司,不过是自己随手一摆的棋子……
顾横波又忍不住感到巨大的快意。
“由下官谋划,我们把锦衣卫的力士安排在迷楼做小厮,再控制了曹喜,便可在郑党设宴时借机接近他们。今日是佳节,郑元化若亲至宴席,我们或可手刃这老贼,他若不至,亦可诛郑党核心……”
王笑随手敲了敲椅边的扶手。
前日,郑隆勖竟还敢派人来慰问……呵,公私公明?黄河水淹山东,他欠自己的交代又岂仅仅是王宝的一条性命?
此番没能亲赴南京主持刺杀,事能做到哪一步都不好说。但能成或不能成,他并没有太在乎。
这是对郑元化敢水淹山东的回应和威慑。
算是问他们一句——“还敢在后面给我捣乱吗?”
……
顾横波又道:“说到王现公子,国公也不需担心,他在南京贩酒时,与我们几位姐妹也算有旧,尤其与归家院的妈妈交好。此事我已写了手书,拜托柳如是暗中攘助……”
提到自己那位堂兄,王笑倒没什么印象。
重生过来之后,他就没见到过王现,只知道这个堂兄负责家里在南边的生意,后来郑元化南下,人就被软禁起来了。
——这次王宝没了,也该把人接回去让爹宽心一点,省得一天到晚就知道说自己不孝……
~~
南京,银杏院。
“我等奉郑大人之命,接王现去赴宴。”几个差役打扮的汉子拿出一张请帖。
“是……”
接着便是“噗”的几声轻响。
差役打扮的锦衣卫番子步入庭中,只见院中石桌上摆着一个酒壶,却不见人。
脚步匆匆赶到前堂一看,只见两个中年妇人正站在那。
其中一个中年美妇怀里抱着个三岁的孩子,另一个则是正在穿戴戏服,脸上施着粉,比抱娃的妇人还要美些。
“我等奉国公之命,前来接公子归家,敢问王现公子何在?”
“哦?”那着戏服的美妇一开口,却是个男人,问道:“是来接我的?”
那锦衣卫番子一愣,心说莫不是中计了?
“可算来接我了。”王现好整以暇地将手里的珠钗往头上一插,从妻子手中抱过孩子,笑道:“颀儿乖,带你回家了,路上不要哭闹,别给叔叔们添麻烦,好不好?”
他怀里的孩子奶声奶气应了声“好”,笑咯咯地伸手又要摸他头上的钗环。
“对了,那箱银子你们拿上,算是我谢你们的……”
王现说完,捂着孩子的眼、带着妻子向门走去。步履虽快,却似闲庭信步,虽有老态,却也美得厉害。
番子们面面相觑,倒没想到国公的大堂兄是这样的人……
马车是早准备好的,却是徐徐离去,半点无匆忙逃亡的样子。
偶尔还从车中传出一两句戏腔来。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
~~
徐州。
“你这些天辛苦了,功劳我会记得。”王笑开口道。
顾横波柔声应道:“都是国公早安排好的,下官只是锦上添花,岂敢称功劳?”
话虽如此说,她这几天却着实是拼了命地在做。
事情说来简单,但做起来去繁琐,比如只说教坊司有多少人,每个人又有多少亲朋,这其中哪些人是能用到的、哪些人是要小心归避的,各有哪些爱好;再比如安排锦衣卫到迷楼当小厮要注意什么;南京城哪些地方适合安排刺杀,哪些地方又不适合……
这边消息传过去,那边消息传回来,她还要替王笑汇总分析。
辛苦归一回事,顾横波却喜欢做这些,既能呆在王笑这边与他时常见到,又能借他的权力操控别人的生死。
但眼看事情做完了,她也渐渐着急起来,有心想继续赖在这边。
倒也想到一个法子……
此时果然听王笑道:“先去歇着吧,往后不用过来,去找左大人奏事便可。”
“是。”顾横波轻声应了,站起身来。
“国公,那下官就告退……”
王笑转头看去,只见她身子晃了晃,整个人缓缓栽倒下去。
这一下也不知她练过没有,摔得恍如舞蹈。头向后仰着,官帽滑落下来,满头青丝如瀑,身子却勾勒出一道曼妙的曲线。
王笑伸手一抄,将她揽住。
“国公,我……我没事……今日陛下登基……国公快去……”
顾横波闭上眼,说着没事,人却蜷缩在王笑怀里。
王笑探了探她的额头,只觉烫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