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创派祖师张三丰着实是个奇人,据说活得二百余岁,无论寒暑,只一衲一蓑,一餐能食升斗,或数日一食,或数月不食,事能前知。
有人说他传下一套养气功夫,只是江湖上连这功夫的名字都不知晓。但武当山上前辈均是长寿,似乎也侧面应证此传言不虚。
几代传下来,武当名头竟渐渐力压别派,江湖上便有了“北少林,南武当”的说法。不过张三丰一人便可抵一代盛世,若说是“渐渐力压别派”,也实在有些牵强。
早些年少林似乎牵扯到武林中的一桩迷案,前辈们都缄默不言,只是对少林多有疏远贬低。因此虽然少林香客不少,在武林中的地位却是一落千丈。
总而言之,现在便说武当是武林泰斗,那也不为过。
天剑派的祖师,也深受武当派武学的影响,但武当却从不敝帚自珍,反而对天剑派颇为照顾。两派时常切磋,一来二去的便慢慢交好,多有来往,一连几代皆是如此。到了这一代,两派门下弟子更是亲近,常常相互拜访,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
周掌门拿着拜帖上了武当山,这武当山的奇异之处并不比华山少。
峰峦高大雄伟,岩涧奇峭幽邃,山上的山石草木不动一分一毫,便是建造房屋的木材都是从别处采买回来的。
屋舍错落有致,清幽无比,相映成趣,看样子也是精心布置过的。
天剑派山门恢宏大气,有华山奇险相衬更显巍峨。但武当却恰恰相反,将人容于天地,不损一分一毫,竟是将这武当山也当做自家后院的草木一般爱护。这种天人合一的境界,到显得天剑派小家子气了。
不过天剑派山门乃是前人修葺,虽然佩服武当山的布局,周掌门倒也没有改动自家的打算。
行到山顶,便见云海翻腾,气象万千,这武当云海可是一出奇景,周掌门每次看到都会感慨,武当山真不愧天下第一仙山的名头。
武当众人不以“掌门”“长老”称呼,只按入门先后和辈分称呼,就像是一个大家族。只有对外才会有“掌门人”的说法,但再多也没有了。
给周掌门下拜帖的,便是玄逸真人,前面领路的小道童唤玄逸真人“师叔祖”。
这便又要说到武当独一份的养气功夫了,这位“玄逸真人”算是如今武当山上辈分最高的。周掌门的师傅在世时,也曾多次拜访过玄逸真人,算算年龄,现在应有九十余岁了。
这位玄逸真人也是个妙人,周掌门正想着,被小道童一提醒才发现前面便是他住处了。
那屋子依山而建,看起来毫不起眼,屋子前面有一小片空地,屋子后面是颗老银杏树,空地旁有个石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周掌门还未出声,里面就有声音传来:“可是周掌门来了?”这声音中气十足,未见其人,反而先闻其声。
周掌门暗自心惊,自己脚步虽然未曾刻意放轻,但他常年修习内功,行动时身轻如羽,这距离约莫还有十数丈,玄逸真人竟已经发觉了?
“真人说笑了,晚辈周礼,特来拜见前辈,‘掌门’二字实在是取笑了。”
“你这小子,自小就是这副规矩刻板的模样,这么多年可是一点儿也没变。”
周掌门行礼后抬头再去看时,玄逸真人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呼吸绵长脚步轻快,虽说须发皆白,却皮肤光滑。说话间竟能看到他牙齿整齐洁白,并没有半分老态。
“数年不见,真人反倒年轻多了。”
也不是周礼说漂亮话,上次见玄逸真人还是八年前,那个时候他皮肤皱皱巴巴,牙齿早就掉光了。
武当果然神奇,这种返老还童的样子,若非亲眼所见,周礼是怎么也不会信的。
不过玄逸真人似乎受用得很,听了这话便笑眯眯拉着他到石桌边坐下,伸手往屋里方向一探,便听得“刷”的一声,屋里的茶具稳稳当当停在他手上。
那壶中的水很满,却一滴未洒。
“来来来,这茶是紫虚送的,我也不爱喝,不过想也是好茶,正好给你尝尝。”
浅色的茶汤注入茶杯,周礼知道他的性子,依言乖乖饮了,这才道:“茶倒是极好的,晚辈沾真人的光了。”
那玄逸真人道:“你这小子就是无趣,动不动‘前辈’长,‘晚辈’短的,便是请你喝点茶水都麻烦。当年你师傅偷喝了我三大坛臻骨醪,被我满武当山撵着跑,竟没想到他能教出你这么刻板规矩的个小徒弟……”
周礼茫然了一瞬,自家师傅性子跳脱惫懒,便是暮年也不曾变过,能做出那样的事也不稀奇。只是先师的“事迹”这么被玄逸真人说来,他也觉得脸上发热。
师傅故去多年,他自然不能对先师不敬,憋了半天才道:“献之倒是和师傅的性子很合,当年他最疼献之了……”
说到献之,玄逸真人也来了精神,“嘿”了声:“这臭小子,我是真没见过这么皮的,忽悠的我那个小徒弟一愣一愣的……”说到这里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竟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