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身体底子好,当天晚上裴元嗣的烧就退了醒了过来。
身边空无一人,裴元嗣疲惫地靠在大迎枕上揉着自己的额头,端起身边的茶水就想喝,闻到空气中一股淡淡的幽香,裴元嗣倏地睁开眼,果然看到茶碗边缘上印了一点点淡红色的女子唇脂痕迹。
她来过。
裴元嗣举着茶水愣了半响都没反应过来。
梦里的那些情境太真,走马观花般他竟不知不觉看过了阿萦的一生,那是一个和现实中阿萦完全不一样人生,就好像一条岔路口走出了两条路。
梦里的阿萦不到二十岁便香消玉殒,与他不得善终,他明明知道梦醒之后才是现实,可是梦里的一切太真太真,好像他真的见证过、发生过一般,尤其是当他抚摸着那装着阿萦骨灰的棺木,亲眼看着棺门阖上时
裴元嗣沿着阿萦的唇脂,慢慢将茶碗中残余的茶水饮尽。
裴元嗣病好之后,就主动让三七给他刮了胡子。
完事后他看着镜子里干净清爽的一张脸,左右照了照,突然问“三七,你看我老了吗”
裴元嗣发觉生病这段时日他好像瘦了一些,也白了一些,其实他并不喜欢白,在军营里一个将军的样貌过于俊美会失去威信和震慑力,所以二十岁的时候他拼命地把自己晒黑晒糙。
三七忍俊不禁,“大爷,您今年才三十刚出头,哪里就老了都说男人三十一枝花,男人还是您这年纪最成熟稳重有味道,再年轻些的轻浮不禁事,小姑娘们都不喜欢呢,您真是开玩笑”
裴元嗣便想到徐湛那张青春年少玉树临风的小白脸,他再好又怎么样,再好阿萦也不喜欢他,而是对徐湛旧情难忘,想来那次在万福寺被他看见阿萦打着徐湛的伞,确是两人私会无疑了。
所以究竟是他先主动借给她伞,还是她先开口问他借伞,抑或是两人约定好那把破伞就是什么信物,裴元嗣想不明白,他心里一想这些事情就缠成一团乱麻头晕脑胀。
想到此处,裴元嗣心里更是说不出的烦躁郁闷,猛地起身打翻镜子走了出去。
三七“”
这咋越夸还越不高兴了呢,是他哪儿夸错了
裴元嗣不让大夫告诉任何人他的真实病情,只是借口操劳过度才会病倒。
颂哥儿半年前去了府学读书,听说大哥病了他和夫子告了个假就赶着回来探望大哥,顺便趁机在家里休息了几天。
颂哥儿让王顺给裴元嗣送口信,说嫂子抱着绥绥和昭哥儿在紫园里扑蝴蝶。
绥绥身上穿着粉色的小裙子,拿着把小扇子在花丛里和五叔颂哥儿欢快地扑着小蝴蝶,昭哥儿走得还不太利索,阿萦扶着小家伙走了一会儿就累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坐在凉亭里的美人靠上摇着把纨扇歇着。
昭哥儿走了一会儿没看见娘,扭头又蹒跚跑回了阿萦身边,搂着娘亲的腿在娘亲身边腻着。
阿萦微微俯身,纤纤柔荑将小儿子抱起来,淡粉色的褙子,玉兰花色的长裙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段,细细的腰肢圆润的,裙摆上绣着几朵栩栩如生的小花,衬得她雪肤花容,芙蓉如面柳如眉,叫人看一眼就再也挪不开。
裴元嗣走过来,绥绥大眼睛先看到了爹爹,尖叫一声兴奋地丢了小扇子就飞扑到爹爹怀里。
裴元嗣笑着将绥绥举起来,绥绥咯咯笑得欢快极了,亲亲热热地在爹爹脸上吧唧香了好几口。
“爹爹去亭子里,亭子里凉快,爹爹快去”绥绥脆声道。
裴元嗣便抱着绥绥走到凉亭里,阿萦见他过来,起身不冷不热地和他打了声招呼,昭哥儿也想过去找爹爹,阿萦却将昭哥儿抱了起来递给紫苏,之后就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裴元嗣眼睁睁看着儿子被递给了别人,他却只能低低地“嗯”一声,抱着绥绥孤零零地站在一边,父女两人一边说话,他一边假装去看周围的风景,眼睛不时地瞟阿萦和儿子几眼。
颂哥儿捉了蝴蝶回来,将蝴蝶关在玻璃瓶子里拿给绥绥,绥绥炫耀地先给娘看,给娘看完又跑到爹爹和弟弟面前去。
昭哥儿不太亲爹爹,爹爹不抱他也没太大的反应,这会儿好奇地睁大双眼端详着罐子里五彩斑斓的小蝴蝶。
阿萦关心着颂哥儿的学业,问他在府学书念的如何,有没有不习惯之处,一句句嘱咐的事无巨细,好像裴元嗣是个多余的,她才是颂哥儿亲姐姐一样。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颂哥儿突然看向一旁神秘兮兮地说“嫂子,你有没有发觉大哥一直在看你”
阿萦下意识地朝后面看过去,猝不及防对上男人两只漆黑的眼珠。
裴元嗣一愣,而后目光闪了了几下,移开自己的视线,又去看花园里的景色。
阿萦转过头去。
裴元嗣“看够”了风景,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往阿萦身上落去,可惜阿萦只留给他一个纤细的背影和一截洁白修长的脖颈。
裴元嗣便默默注视着和颂哥儿有说有笑的阿萦。
颂哥儿看得心急,借口挪到裴元嗣这边悄悄道“这园子里的蔷薇花多好看,大哥你要不要摘一朵给嫂子,嫂子看了保证喜欢”
裴元嗣心神微动,看向花园里那丛开得正盛的蔷薇花,一簇簇宛如盛装打扮的绝代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