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么多他不曾听过的真相,还有那么多他不愿听见的真话,长夜未央,不如一一道尽。
“我一个人的时候,总想起表哥和谢玉来。冷的时候,会想起表哥给我的棉衣和毡帽,他总把我裹得厚厚的,他总要我吃鱼眼。他说吃了鱼眼,就能眼明心亮,分辨好人。可我吃了他给的鱼眼,吃了那么多年,也没能擦亮眼睛,仍旧过得糊里糊涂。我表哥与谢玉一样是好人,他不许我跪,不许我轻贱自己,他总要我站起来。”
是,大表哥总要她站起来,兰台的主人却一次次命她跪下。
他们都是好人,唯有公子许瞻是坏人。
“若不是被燕军俘了,我是要嫁给我表哥的,我喜欢他身上的木蜜香,那么冷的鬼天气,我窝在他怀里的时候,尤爱他身上的木蜜香。大公子还不知道,我表哥喜欢我的脖颈,他亲近我的时候,总去亲......”
“够了!够了.......”那人仓皇打断了她,“小七,不说了!”
不,不够,远远不够。
这才说了一丁点儿,她还有一肚子的秘密,她要从头说到尾,一个字也不落,完完整整地说给他听。
看着那人失态,她心里莫名有种报复的欢喜。
她想起从前,从前那人一次次地斥她是“娼妓”,这便叫他开开眼,好好地瞧一瞧到底什么是娼妓。
疯吧,疯个痛快,规规矩矩地活着太累了,安安分分地活着也太累了。
不要这条贱命了,不活了,日子也不过了。
不如就此死个干净,死得神灭形消。
“我怕冷,冷的时候就想起谢玉来。我和他睡在一张火炕上,大公子不知道那张火炕有多好,底下铺着灰狼皮,被子里絮满了芦草。谢玉把火炕烧得热热的,他给我煮姜汤,烤番薯。就在那间小屋子里,他做了萝卜炖鸡,他抱着我睡,我从没有什么时候,是那么安稳踏实的。”
有水滴吧嗒吧嗒垂在腕上,温温热热的,是下雨了吗?
那也不奇怪,蓟城的七月是常下雨的,数日前不还下了一场泼天大雨吗?
小七转头望天,天色依旧沉沉黑着,不见一颗星子。
但夜虫啾鸣,是个晴天。
她笑了起来,“大公子的卧榻价值千金,却远不及那张火炕狼皮。那一柜子昂贵的华袍,也远不及谢玉那件脏了的白袍......”
腕间的水滴断珠似的落,听见那人说,“小七......你累了.......去睡一会儿吧。”
不,不呀。
她蜷在这地上多时,早就把身下的土焐热了,起身干什么呢?去哪儿呢?
再说她也不累,一点儿都不累呀。
何况说到了兴头上,巴不得把什么都告诉他。
听也要听,不听也要听,话头子一打开,哪有中途停下的道理。
她的眼泪哗得又开始往下掉,“我不喜欢这座假桃林,这不是我小时候的家......大公子,我不想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