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过许多“家”。
桃林老宅,大梁沈府,魏地大营,从前她也把兰台当成自己家了。
庄王十六年冬之前说要回家的时候,是回魏国。
只要是魏国,那便哪里都好,大梁或桃林,都好。
十六年冬之后说要回家的时候,是回兰台。
她还记得与公子许瞻立在万福宫的高台之上,就在滔天的风雪里,对他说,“公子,我们回家吧。”
然而“家”到底在哪儿,她已经糊涂了,来来回回的,千回百转的,看似有许多,实则孤苦伶仃的,一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譬如此时,她待在这假桃林里,可还有一个能藏身隐形,不被外人叨扰的地方?
没有。
她想把这假桃林当成家,嫁进来,过下去,然而这假桃林亦成了困住她的地方。
长夜将尽,人寂影残,有好风如水,灌进窗中。
屋里仍旧暗着,无人来炳烛。
暗着好啊,暗处的不堪就无人知晓。
肩头一重,那宽大的手扣在了她的肩头。
这样的举动从前有过多少次呐,从前觉得多么温暖安全的一双手呐,却从未有一刻意识到,这双手就似一具沉重的镣铐,这镣铐一次次重重地困住了她,有形的也好,无形的也罢。
身后的人兀自叹着,似要说什么,好半晌过去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夜发生的太多,一个凡事都要谋定后动,企图掌控一切,主宰一切的人,这一夜却听了太多,桩桩件件都出乎他的意料,桩桩件件也都脱离了他的掌控,因而才不知此时到底该说什么罢?
小七没有转头,但抬起袖来,掰开了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