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 1)

大宋的最高统治者皇帝赵构此刻正坐在垂拱殿的宝座上一筹莫展,这位官家自建炎元年至今,已经做了三十四年之久的皇帝了。然而靖康之难时天崩地坼,宗庙倾颓,自己仓皇南逃的恐惧仍然如毒蛇吐信一般,午夜梦魇似的挥之不去,时不时折磨着自己。 他已经知晓了两淮防线一触即溃的可怕军报。 此次完颜亮大举南寇,兵马凡六十万之众,几乎倾国而来,其危急程度,不亚于当年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南下陷东京之时。西路金军五万以上,由金人河中尹徒单合喜为西蜀道行营兵马都统制,从凤翔取道大散关攻略川陕;中路金军十万以上,由太原尹刘萼任汉南道行营兵马都统制,自蔡州逼近荆襄;海路以工部尚书苏保衡为浙东道水军都统制,正欲夺回海州,由山东取海路直取临安府。 东路则是金军主力所在,由女真皇帝完颜亮亲自统率,人马凡三四十万,自东京汴梁南下,预备突破大宋的两淮防线,直扑长江,最后从陆路攻陷临安。十月初二以来,金军所到之处,大宋军队几乎不战即溃,率皆望风而逃。 赵构本安排了素有威名的刘錡担任江淮浙西制置使,即实际上的两淮防线统帅,此人非但与西夏有过交兵的经验,亦曾在顺昌之战中有过击败金兀朮的辉煌过去;又委任建康府都统制王权为前线副统帅。然而王权却怯懦恐金,对刘錡下达的扼守淮西的军令阳奉阴违,赖在和州不愿前进。刘錡命他率军往寿春布置防线,他却拖拖拉拉到得庐州便又一次止步不前。 完颜亮的百余哨骑抵清流关,本作探查,居然发现此地毫无守御,金军大队人马便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地就顺利进抵寿春,池州都统制李显忠部不能敌,仓皇撤军。王权非但不敢率兵迎击作阻遏之计,居然使出了金蝉脱壳的妙招,从庐州一路逃跑,自庐州而奔昭关,又自昭关而归和州。在这种情况下,刘錡也只得从淮阴率军退归扬州。 金军铁蹄快马,一路乘胜追击,无亡矢遗镞之费就将王权所部赶得狼狈逃窜。王权惜命畏惧的心理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他见金人势不可挡,追亡逐北迅猛无比,便捏造自己已然接到新的军令,命他放弃和州,守御长江防线,于是竟然厚颜无耻地又从和州出逃,一路跑到长江以南,收拢残兵,驻守于东采石。而金军自十月二日渡过淮河之后,一路上在二十日内轻易攻陷滁州庐州和州,几乎将整个淮西都吃进了口中。 两淮顷刻失陷的噩耗传到大内之中时,正在用御膳的赵构甚至全然忘记了帝王气度和本已练就得炉火纯青的掩饰功夫,惊吓之间,手中的镶玉象箸都掉到了殿内的地板上。 靖康年间,父兄两位帝皇被迫北狩,无数妃嫔财货也被金人掳走,自己若非侥天之幸,如何能得文武百官拥护,登极御宇,令宗庙社稷得存续,使苍生黔首有依凭?文功武治,贤如尧舜?顺天应民,中兴大宋?这些谀美之辞,做了几十年官家的赵构心里再清楚不过,完全是底下大臣们拍马屁的场面话,平日听着舒服,金人兵马面前,只怕这些人投降得比谁都快! 他脑海中还历历在目地记得,自己在建炎元年称帝后自应天府而往扬州驻跸停留,本欲稍安之。谁曾想次年年末,女真人就以自己赐死金人所立的大楚皇帝张邦昌为由,分三路兴兵南下。随着宗泽病逝,无人可挡完颜宗翰,建炎三年二月间,即连陷楚州天长军,金人兵锋所指,已经近在扬州!然而大宋官家布置在扬州防线上数以十万计的御营兵马居然不堪一战,在金人区区数百精锐铁骑的冲击下,阵脚大乱,一溃千里。 而事情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一个新近宠爱的侍御那粉雕玉琢的赤裸身子上耕耘,发泄着心中的压抑和恐惧呢。他此刻才明白,那种被俘虏而失去一切的危机又到了!他恐慌地一瞬间便全没了寻欢作乐的兴致,大言不惭地声称要御驾亲征,实际上不过是在左右內侍的伺候下披挂上甲胄,连夜出逃。他完全顾不得尚存放在扬州的大量财货物资,一路逃到了镇江府。 更令他这位大宋官家羞愤不已又难以对人言的是,自那次惊吓之后,他失去了生育能力

金军入扬州烧杀抢掠,奸淫作恶,凶残可谓罄竹难书。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在乱世之中,保住性命,保住权力才是唯一的真理!踩着无数人的尸体,保住头顶上的皇冠和享用荣华富贵的这具皮囊才是唯一的真实,其余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伦理说教,要之何用!赵构深谙这些厚黑之道,他二月十三日抵达杭州,下了个罪己诏自欺欺人,谁料到建炎三年的噩梦仍然没有结束! 金军在两淮抢掠得心满意足,已在二月下旬从扬州撤军,赵构本以为大祸已去,居然又变生肘腋!苗傅刘正彦两个领军的贼丘八居然趁着自己身边当时只有他们万余兵丁的机会,借口清君侧,将西府执政佐贰王渊乱兵杀死,要求斩杀貂珰內侍康履等人,甚至要逼迫大宋官家禅位给太子,请太后听政! 赵构都忍了下来,把用得顺手,甚是宠信的康履交给了他们,自己宣布退位,住进显忠寺里,让位给了三岁的儿子赵旉 虽然一个月后,这场兵变闹剧就在张浚韩世忠吕颐浩等人的勤王大军赶到之时宣告结束,苗傅刘正彦也随之在数月后被处死,但他赵构永远不会忘记那种屈辱! 这之后还没完,此年七月金人又以完颜宗弼为统帅,再次兵分三路,南下入寇。建康失守,杜充误朕(这鸟厮在四太子金兀朮许他中原称帝的糖衣炮弹下兵败后投降了)!大宋官家又一次开始了逃跑,这一次他不得不从越州逃到了明州,又从明州巡幸大海波涛之间 金兀朮攻陷明州后,逗留十七日之多,再次烧杀劫掠,焚城荼民,之后才意兴阑珊地引军北还 最后,是岳飞 朕知道他根本没有反谋,知道他一片忠心,但是——他为什么不能体会朕心,为什么要阻挠和议?他以为自己可以一己之力光复中原,打败所有凶残的金人吗?朕把他从一个小小的河北敢战士出身的丘八微贱之身,提拔到开府建牙的两军节度使,武职贵为太尉,出领京西湖北两路宣抚使,即便是解除兵权,也令他入西府执政,除为枢密副使,如此宠信恩重,他如何仍要恃功骄横,甚至妄议立储,反对和议?! 可如果岳飞尚在,完颜亮之辈或许又何足道哉,两淮闹剧,何至于此! 无尽的悔恨和恐惧正涌上他的心头,仿佛看不见边际的黑暗已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帷幔,把他的灵魂包裹在即将窒息的空间里。 官家,陈相公和杨太尉到了。门官吏禀报的声音打断了赵构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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