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四人立刻围将上来,就要推辛弃疾出去。 辛弃疾不由得苦笑,这是第二次要给人推出大帐斩首了啊! 他深吸一口气,令灵台空冥,心中默念: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与暴起一拳打断忒母孛堇蒲辇时一样,在辛弃疾的视线里,时间骤然变慢了 他反缚在背后的双手只是一个发力就挣断了绑住他的绳子,连带着震开周遭四个兵卒,一个健步就冲到了虞允文身边,猛摁住他的手腕。 时间恢复正常! 四个士卒仿佛看着鬼神般愣住了,他们完全没有捕捉到辛弃疾的动作,只觉得一道残影闪电般冲向了大帅,而自己什么反应都来不及做出来。 辛弃疾却放开虞允文的手腕,主动退后道:大帅如今可愿相信学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甚至大可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果学生是北虏细作,刚才大帅应该已经毙命了,此言大帅应当深知并非虚言。 虞允文也是武艺不凡的一名文臣,但他此刻手腕上仍然没有忘记刚才那股仿佛被百兽之王摁住的巨大力道的感觉,他也的确明白,若是细作,自己已经死了。更何况,从听了辛弃疾说出在山东的原委,加上自己的感觉,他已经相信了一大半,此前假意命左右推辛弃疾出去处斩,不过是有意激他,想看看辛弃疾在这种时候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想到这些,虞允文便干脆让四名军士出去了,反请辛弃疾坐了下来,细细询问了来龙去脉,而辛弃疾带来的两千骑是他尤其垂涎的战场上重要的机动力量,这正是目前军中所缺的! 得知辛弃疾缺乏渡江的大船后,虞允文道:如此不如本帅派车船往北岸接应尔等山东义军,则一次即可渡江完毕。 学生谢过大帅!辛弃疾赶紧从交椅上站起来抱拳行礼。 且慢,虽然本帅已然相信你绝非细作,但干系重大,为谨慎故,你可愿意将麾下两千骑兵,人马分开,兵器甲胄也先交出来,如此则可搭乘我军中车船渡江。 好!辛弃疾不假思索地应道。 到得申时,两千名义军骑士和战马都已经乘坐着海鳅船到了对岸东采石宋军大营。
宋军全副武装的十个指挥,身着皂色背子和黑色重甲的五千人在岸边对着江面呈三面包围的态势列阵持兵,看着从海鳅船中一个个走下来的未着甲胄的山东义军。这些义军的汉子过去不少是朴实的农民,何曾坐过在自己眼中庞然大物的军中车船,一时间都沉浸在横渡长江的兴奋劲里,加上辛弃疾在军中威望甚高,此时倒没有人被宋军严阵以待的样子激出不满的情绪来。 虞允文在朝北的方阵前面候着随宋军前去迎接义军骑兵的辛弃疾,只见辛弃疾一袭白衣站在甲板上迎风而立,说不出的倜傥潇洒。这要是肯做那憋屈的驸马都尉,那些皇亲贵胄的公主们可不要抢破了头?虞允文想着便摇头笑了起来,中原世代出俊杰,如何就让女真人攻陷了东京,丢了大片河山! 辛弃疾从海鳅船上下到岸边,快步走近虞允文身前,此时宋军将士已经没有来阻拦了,显是已得虞允文指示。 禀大帅,学生已经将天平军义军两千骑兵悉数带到,还请大帅检阅! 虞允文看着那一匹匹不逊宋军战马,毛色各异的义军骑乘用马,心里真是欣喜若狂。宋室南渡,丢失了陕西后,只能从四川和广南西路买马,川秦马一年买一万多匹,广马约千五百匹到三千匹,但质量终是不如人意的。盛唐时,牧监养马凡七十万匹以上,而神宗熙宁年间天下马不过十五万左右,至于南渡之后,数量就更加可想而知!因此王权溃逃导致此刻军中战马几乎没剩下多少,自己刚到前线没多久,正在头疼骑兵力量之不存,老天居然给自己送来一支两千骑的义军,焉能不喜!更妙的是,来了一个万夫莫当的文武全才,辛弃疾! 他现在反而盼着完颜亮从采石强渡,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其他难可信重的文臣武将手上,挽救国家命运的重任,不如抓在自己手中! 是夜,虞允文在军中正式设宴招待了辛弃疾,将他介绍给军中诸将,为防止万一,便只有肉食瓜果,没准备酒。 辛弃疾虽然刻意低调,不愿多谈,但虞允文却有意将他如何在海州阵斩金人神锋军总管蒲辇和猛安孛堇博尔什,大败女真的英雄事迹宣扬开来,在席间说得刀枪齐鸣,好似近在眼前。诸将都是知道女真人正军厉害的,武夫又最是喜欢武艺高超的人,当下都对辛弃疾佩服得不得了,一个个拿着碗,要用汤水来敬他,学文人说什么有情饮水暖,顿时真是宾主尽欢,一团和气。 虞允文此前一周时间里治军甚严,设宴一个是款待辛弃疾,一个也是为了给诸将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过度紧张有时候反而会压垮领兵的将领,同时宣扬辛弃疾的事迹又可以鼓舞军中将士,这些算盘,却没必要在明面上对他们说了。 辛弃疾礼数周全地应付着每一位上来和自己搭话的武将,也适时地与坐在主位上的虞允文说上几句。他此时知道,这位年纪看来五十左右的文臣,乃是中书舍人级别的两制高官,自己此时还必须小心应对着。 宴席结束后,辛弃疾回到虞允文给自己安排的宽敞营帐里,看规格,虞允文是给了他统制级别的待遇,毕竟这两千骑掌握在手上,想要在此时不被重视也很难啊! 他带来的两千骑被安排在大营最北面,靠近江岸的地方。虽然虞允文已经相信了辛弃疾他们确实是自愿来支援朝廷防御长江的北方忠义兵马,但为了万全,仍然做了一些防备的考量。比如此刻虽然盔甲都还给了他们,武器仍被保管在宋军大营中,战马也被另外安排在一处宋军紧密看管的地方。 辛弃疾躺在营帐内,耳畔已经能听到远处夜晚静谧中传来的江涛声。这长江南北,决定华夏命运的一场大战想必就快打响了吧?也不知道完颜亮的数十万东路大军此刻已经到了哪里,离采石还有多少里? 不论这个时空是平行宇宙也好,是后世那个世界的宇宙也罢,华夏文明所在,就是我辛弃疾要一生守护,用生命去捍卫她的尊严繁荣和万民生死的所在,决不后退哪怕半步,因为我辛弃疾背后,是亿万百姓,是四千年的璀璨文明,那里有万家灯火,也有群星光明!要守护住华夏的这片神圣土地,要光复华夏的大好河山! 这样想着想着,辛弃疾终于慢慢在江波涛声之中沉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