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弥勒教行刺已然被消弭于无形了……”徐冲说。
“你知道什么。此事经石押班转呈官家,就不是小事了。可知这军器监的强弩,楼下假扮枢密院的车子,昨天门口禁军,都会引发官家疑心。”
“疑心枢密使狄……”沈括失口道。
“哎……”老包叹息一声,也未回答:是还不是不是。
“然而这事,分明就是嫁祸。若是枢密使想要……何苦做这样一场局?即便这弓弩的弓弦不浸水,从这窗户射出去,射中当今銮驾也是万中无一啊?”
“所以,他们根本不想行刺。”老包苦笑道,“我国朝自太祖太宗起,疑武人之风从未消弭。何况还有当年澶州城头,用符咒加持的床子弩上,射出一箭洞穿七百步外辽军主帅萧挞凌的旧故事,你让官家如何不心生猜忌?只是打湿弓弦的意图确实不要推敲。”
“相公,我只觉得,弥勒教自圣姑死后,越来越没有章法了。”沈括道。
“能想出先用傀儡闹一场,封禁白矾楼,再趁白矾楼无人,偷偷部署强弩到这京城第一高楼上,再用一套五鬼寻踪的把戏,引发我大宋君臣猜忌,如何说越来越没章法?”
“我只是前日听文相所言,谶语一一做实,四方州县作乱四起,已然有了杀官起事的贼人。那谶语落笔也在宋祚有终,为何现在却执迷于挑动君臣上?岂不是有些进退失据?”
老包愁眉不展又走了几趟,评估沈括的推理。
“我听怀良师傅说起,那歌姬小苹甚是可疑?昨夜楼上装神弄鬼,又是扮做她的样貌?弹奏的又是她的琴?”
“昨夜那……女妖,张牙舞爪,又戴着面具根本看不清是否是谁。那张琴确实是小苹的,但是五天前她在此弹奏,被傀儡吓到后并没有带着琴走,这张琴这几日一直就放在这楼上。这件事皇城司来查案的都知道。”
老包又背着手来回走了几趟:“不如今天我再把怀良请到老鸦巷,你与他好好再讨教一下?我们不是从那喻景的庄园里搬来不少账册书类,再请大师好生看看。”
“遵命。”
老包转向徐冲:“徐节级,今日又要劳烦你几件事情。”
“悉听遵命。”
“你立即去军头司点二十骑军去大相国寺,请怀良大师去老鸦巷。”
“带兵去?”徐冲茫然道。
“且听我说完,先去请大师,然后不必回来,带兵直出东门去存中前日所困的,中牟县里那唤作古柳冈的地界。一来找到那小苹带回来见我,二来查探一下那山庄主人。让你带兵,是因为存中提及那山庄主人颇为强横,又蓄有家丁私兵,所以小心些。”
“遵命。”
徐冲领命下楼去了。
“存中,我刚才支开老道,就是怕刚才你我谈到君臣猜忌的一节,被不相干的闲人听到。这件事也是我最担心的。我知道你觉得颇为无稽,我们都看得透的排布,为何官家会执迷……然而须知君臣之间,却有些不同。即便无稽也会猜忌。此一点你权且信我就是。以后你入朝做官,自然会懂。我现下担心的,正是这险恶艰困之时,再横生出君臣猜忌之险。所以……”
沈括等了半天,没等到老包后话。
“请相公明示。”
“所以……所以先请怀良大师仔细询问一番吧,大师疑心那女子,必然有些原因。若徐冲能找到她时她还在那山庄,自然昨夜在此装神弄鬼的嫌疑自消了。”
老包选择偏信怀良指控,虽然怀良说的并不是全无道理,但是也是很近罗织了。如今完全没有实证,却要抓小苹来自证清白。看来巨大的政治压力,让老包选择捷径了。沈括心里盼着小苹还在那山庄里。
“包相公,我这就回老鸦巷,在那里等候怀良师傅。”
“好,我先进宫,去向官家讲述此事,避免中贵人说不清楚,反把事情讲乱了。”
老包转身离开。沈括也要走,这才发现那漏斗里的水已经快漏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