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七 亥正
小苹弹奏起第三曲。一首孤高空灵的《广陵散》,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晚,沈括也暂时放下迷惑和惆怅,跟着琴曲如堕高岭旷谷中,渐渐的空山中有了琴声的回音。沈括沉浸在这琴声中许久才惊觉不对头,琴技再高如何会有回音?
他仔细分辨,不是回音,而是一模一样的琴声。立刻起身茫然四顾寻找琴声,很快确定在南窗外,他走到窗边。就在咫尺外,蔡河南面会仙楼三层阁楼上,竟然亮起一盏灯。那里隔着小河,也不过四五丈远近。可以依稀看到灯光里有个人影,看身形正是小苹侧影,此刻正在弹奏。
“什么诡计?”沈括大骇,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又是弥勒教在故弄什么玄虚,然而想要下楼告知包拯,却又怕这里弹琴的小苹生出什么变化,若大喊一声又怕惊动河对岸会仙居里装神弄鬼的同谋,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置。
“那里便是纸人的分身。”小苹边弹边说,“我的三魂七魄已然半数渡给她了,这一曲弹奏完,就全到那边去了。那时节她便活了,我也就变成了纸人。哈哈哈,这就叫分身移影,弹纸分身。”
刚才小苹两次提到过“弹纸分身”四个字,沈括只当前两个字是弹指,只是形容速度快,却没料其实是弹纸的同音,这里面必然藏着许多玄机和诡诈,他一时间还想不明白。他赶紧趴到南面窗口,仔细看那人形。
只见对面窗纸后人影的弹奏,起初动作有些生涩、僵硬,如同皮影戏,然而随着琴曲却越来越真。那人影从一开始的动作较小,随着乐器高亢,身法也越发激昂,或低头,或昂首大开大合间动作自然了许多,再仔细看确实就是小苹侧影连头上钗环都俱在。惊愕中他只能不停回头,对照两边动作,却看河对岸那人影弹奏时体态双手月这边小苹已然渐趋一样。最终琴声合并,完全听不出琴声有先后,也不再有空谷回声的感觉,而两边两人的动作也全般一致了。
沈括知道此刻不能再有半点犹豫,哪怕随便做个决定也好过不做决定,于是赶紧抢下楼去。楼下包拯也正在瞌睡,睡的倒是不死,听有人噔噔下楼猛醒过来。
“何事?何事?她寻死了?”老包醒来第一想便是小苹自杀了。
“非也,非也,是那弥勒教又蠢动了?”
“何处蠢动?”
“听,那里琴声处……”
“什么什么……”文彦博也淌着口水醒来,“哪里有糜肉馅的春饼?”
他还在梦中没有完全清醒。把弥勒教蠢动听成了糜肉馅的春饼
老包仔细分辨,终于听出了到屋子外还有一处同样琴声。两人直出后院去看,也顾不得文彦博醒没醒。屋子里面动静惊动前院值守的徐冲,他也带着几个禁军穿过屋子也到后院。
老包人到后院时已大致清醒,他也发现楼上小苹的琴曲与一河之隔的那座会仙楼上传出的琴声几乎一样。两人在各自窗后的影子也全无差别。
小苹这院子后院很小,后墙几乎紧贴着蔡河,这蔡河只是连接护城河一段小运河从漕门进来,河本身不足三丈来宽,那会仙楼上小苹剪影,就真真切切在众人眼前。
“又是故弄玄虚。正要全抓来伏法。徐冲,马上带人过河,活捉上面装神弄鬼的妖人。抓回来先脊杖三十。”
“是!”
徐冲答应一声带领人马冲出后门,然而那人影近到抬头可见,却没法直接渡河过去,左右看,东面有座小桥倒是不远,就在百十步外。于是徐冲带领着一群军汉拿着长枪大戟,就向那桥冲过去。
沈括哪儿敢掉以轻心,他比众人更早觉察到哪里不对头,猛喊一声不好,转回身就要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