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贯钱, 便是两千文,放在底层百姓眼里,这可是笔大钱。攒个一年半载, 都还未必攒得到。
更何况, 在很多人眼里, 一根做工精细的绣花针,也才几文钱。这针砭是石头做的,石头是贱物, 上好的砭石和普通的砭石, 在他们看来没有区别, 怎么能和用铁做成的针相提并论。
摊主还敢卖这个价, 准定是来夜市讹人的。
有这个想法的人太多了,以至于摊主在见到有人问价, 都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
尤其这盐亭县懂得用针砭治病的不多, 多数问价的都是因为好奇。
许黟的年纪不大,也被摊主归为这类人了,但出于习惯, 他还是将这针砭介绍一通。
在听到要两贯钱后, 许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挑选了几根石针放在手掌心观摩。
周围灯火阑珊, 照得石针每处细节都十分精妙,与他家收藏的针砭比起来, 丝毫不差。
祖士衡著的《西斋话记》里, 就有一段话:“陇州道士曾若虚者, 善医,尤得针砭之妙术。”这说的,便是用针砭治病的典故。而且使用方法几乎失传, 许黟要不是家里珍藏着一套针砭,对它的了解只会更少。[注1]
难得遇见,怎么能错过呢。
“阿伯?这针砭确实只卖两贯钱?”许黟认真问。
针砭的制作贵在技术,而非材料。
阿伯苦哈着的脸微微愣住,似乎没想到许黟会再度确认价格,他心中下意识地惴惴,垂放在身前的两只手略有些无处安放。
“这位郎君是……想要买下这针砭?”
许黟笑着点头:“是想买,阿伯你做的针砭实在不错。”
确定眼前的人真的要买,而不是打趣他后,阿伯窘迫的脸上终于多出一丝笑容,他欣然对许黟说道:“我家以前就会做针砭了,是祖传下来的打磨手法,做出来的石针耐用不易倒。以前呐,还有大夫千里迢迢寻来,就为了我家磨出来的针砭。”
说到后面,他不免有些喟叹,时过境迁,以前门庭如市,哪怕不买针砭,那些大夫都要来观摩一二。渐渐的,便没有人再来了。
懂得用针砭治病的少之又少,这针砭又经久耐用,需求量降低,想要靠这份手艺度日便不行了。后来,他才带着孙子来夜市摆摊,只为能把做好的针砭卖出去,补贴些家用。
在听到他还带着孙子摆摊,许黟看了看周围,没见到有小孩。
许黟便问:“阿伯,你孙子去哪里了?”
阿伯局促地笑了笑,说两个孙子带过来卖的东西是小玩意,就吆喝走路地去卖。一个卖炒花生粒,一个卖棉布鞋垫,去了有一个多时辰,差不多该回来了。
许黟闻言,在袖袋里摸出钱袋,打开数了数里面的钱,发现他买了药臼和其他的东西后,剩下的钱不够。
他不好意思地问:“阿伯能否等我,我去家里取钱回来,这针砭还望给我留着?”
阿伯愣了愣:“这……”
难得有个人诚心要买,阿伯犹豫几秒很快就同意了,说一定会等许黟回来。
许黟言罢,就带着在夜市里买到的东西,快步地离开。
……
夜市中。
鑫盛沅和陶清皓两人,带着两个书童在一处卖吃食的摊子前驻留。
这摊主卖的是一种用面炸出来的糖果,外面炸得金黄酥脆,再撒白芝麻黑芝麻和糖霜。趁热咬下去时,外面十分酥脆,里面是带空心的,口感软嫩,吃着又香又甜。
与鑫府后厨房里的厨娘做的精美点心不同,虽然模样看着一般,吃着却别有一番滋味。
两人吃得面红,嘴巴挂着油光,鑫盛沅想着下学吃到的薄荷枇杷饮,舔了舔嘴巴,喊书童打包一份带走。
陶清皓道:“你怎么还吃不够?”
这夜市里好吃的东西可多了,不能只盯着一样吃食。
鑫盛沅撇嘴:“你不懂,我这是要带去给许黟的。”
陶清皓:“……”
行行行,他是不懂,但这玩意得现做现吃,带回去明日送到许黟手里,还能吃吗?
他没去辩驳,就想看看鑫幺第二天吃瘪的样子。
而后在旁随意地张望,想看看可还有其他好吃的小食,结果随意扭头一瞅,就见到个熟悉的身影。
“……”什么叫说曹操曹操到呢,这不,才刚提起对方,方才不过几瞬,对方就出现了。
陶清皓用胳膊肘碰了碰鑫盛沅,笑眯眯说道:“你瞧瞧,看谁过来了。”
“谁?”鑫盛沅扭头看过去,愣了下。
“许黟!”他拔高声量地喊,而后推开旁边碍眼的陶清皓,抓着书童的手往许黟那边过去。
许黟刚走过桥南,便闻到了羊白肠的香味,浓郁羊汤香味扑鼻,摊位处更是白烟袅袅,热腾腾的气氛,就算是在夏日里,也分外吸引人。
但他还想着回去拿钱,便没有停下来。
却不曾想会被人给喊住,他看着欢快小跑过来,穿着一身姜黄色长衫的鑫盛沅,眼神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