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大浪袭击而来,水流猛涨,淹过脖颈,那份冰冷与湿润几乎让人窒息。
他只能仰着头,不断尝试各种开启井盖的方法。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迅捷,明明才试验了两个方法,水却已漫过耳垂直逼鼻腔。
水流的压迫下,每一次呼吸都需要更大的力气,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无尽的痛苦。如同巨大的石头压在胸口,让人无法喘息。
在这一刻,生命的力量变得微弱,挣扎变得徒劳。水无情地涌入,即将淹没最后的呼吸。
那份无助和恐惧,如同黑夜中的风暴,席卷而来,让人无处可逃。
砰——
井盖开了。
水柱喷泉般推着格里安冲上天空。
他看见蒙蒙亮的天,看见那脱离身体飞翔右臂。
右臂飞得比他高,比他远,在他眼底由近及远,由小致大。
一道黑影闪过,潜伏已久的大鸟双脚精准握住右臂,带着它真正飞翔起来,再也不见踪影。
这个季节,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有大鸟呢?
格里安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还活着。
然后,他落地了。
后背先着地。
毒猛的水把他从躺着冲成蜷着,当街冲洗他肮脏的躯体,然后,大醉般东倒西歪。
他躺在一大摊污水旁,路面陷进去一段,积下了昨夜的雨水。
熟悉的下城区在此时变得陌生。
树木的枝丫好似魔鬼的臂膀,窗子黢黑紧闭,不知藏着什么居心叵测的人脸。
格里安眼睛睁得老大,望着开始放晴的天空。
天空的蔚蓝仿佛倒映在这双碧绿的眼睛里。他张着嘴,嘴唇四周的绒毛随着呼吸颤抖,口中承接到许多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
啊……
我还活着……
活着。
对,我还活着。
格里安很想就此睡去,但他不能。
他得立刻赶回墙花。
强撑着起身,周围的景色很熟悉,尤其眼前的旅店。
高强度的逃亡与麻醉剂麻痹了他的思维,他看了许久,才意识到这是前天夜里离开的旅店,然后去猎杀马车夫,去捕获那“食心狂魔”。
他走进店内,旅店的老板正看着他。
他想笑,却只能扯出个怪异的、扭曲的、可怖的笑。
“这个……”
哆哆嗦嗦打开枪袋,他从中拿出一张泡了水的、价值100马克的钞票。
“这是,昨天的房费,还有……报纸钱,嗯……自行车。”
没等老板做出任何反应——可能是被格里安的模样吓坏了——他推走了正门口的自行车,一跃而上,用着最后的精神往墙花骑去。
雨已经停了,但墙花在上坡处,他骑得吃力。
吭哧吭哧骑了好一段上坡路,他终于摔到了,上坡处的一块很渺小的石块击倒了自行车。
那年迈的自行车支离破碎,轴承、踏板、车筐、轮子欢呼着向下滚去,叮当叮当的声音像是在庆祝脱离名为“自行车”的束缚,重新做回了自己。
消失的无隐无踪。
就像格里安的右臂。
没了自行车不要紧,他还有双腿。
还有双腿能奔跑。
他现在只想回到墙花,回到他来到异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安心的地方。
在水底几乎死亡的时刻他才发现,其实他根本不在意克劳迪娅到底做了什么。
至少现在是不在意的,他只想看着她安全活下去,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