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斯塔夫.范.斯特利普,生于1949亡于1998,享年四十九岁。
“哪怕死了,你也要逗我发笑吗?”我抚着这张不合时宜的遗像,惨笑数声,泪水如断线珍珠扑哧哧坠下,很快染湿了白皙大腿。我犹如被困在仇恨的海底,无法喘息,想竭力挣扎出去,却不能够,无数世道险恶以及没用的理智,困住了我的手脚,只得连连发出惨号。
“宝贝,既然你揍我如切菜斩瓜,为何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呢?我整天都在思索你的话。你说,让女杀手爱上自己,显得既刺激又疯狂。然而激情之余,更想她能成为贤妻良母,回归家庭。过去我不能理解,现在慢慢领悟了,你真正想要的是一个社会关系简单的人,并将她留在身边。而彼岸花选择的生活方式,无不激烈与你对撞,你想尽一个人夫的责任,让她远离危险。女杀手,她没有社交,然而女杀手,她又是各宗阴谋利益的复杂冲突点,注定是条血腥不归路。你一直以来追求的,就是这种令自己痛心的矛盾,品尝苦楚。”
也许因我的哭声,远远的土道间出现了一条浅灰身影,那是扛着工具包走来的守墓人。
“我实在不明白,自己究竟好在哪里?你所瞧见的一切,都是我在惺惺作态。我怎会不物欲呢?你的天堂是我奋斗一辈子都登渡不了的,哪怕在酒池肉林里待上一天,也是人生极乐。可我好吃懒做,一心只想沾人便宜,不愿有任何付出。并且,我还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妖怪啊,你让我怎么办?相爱之人怎能欺骗对方呢?当我鼓足勇气说出,岂料却是绝唱。”
“我不觉得你不男不女,你是一位相当漂亮的女人。小姐,鸳鸯馆老板是你什么人?”不知不觉间,守墓人已站在了身后,他扫了我几眼,说:“我明白了,那么未亡人,你有什么话想留下?我可以替你刻上石碑,以寄托你的哀思。”
“就写相识匆匆,离别亦然,未亡之人此生无法伴你左右,来世再续前缘好了。”我不耐烦地冲他摆摆手,道:“忙你自己的去吧,我心情很差,只想找个角落发泄吼叫。”
守墓人向远处正在巡逻的同伴招招手,要他带来刻刀锤子与金粉,开始趴在碑前忙碌起来。而我则退到背面,斜倚着石碑坐下,拿剪子剪下瀑布般的长发,卷成一束。
“宝贝,你总说我清纯,其实我是个无赖,又哪里清纯了?我所干过的事足以叫你大吃一惊。在我认识第二位前女友时,第一位打来电话说自己怀孕了。可我身无分文,居然无耻到向现任女友借钱,而陪她去打胎。你能想象吗?我伤害过多少女孩?我就是一个底层垃圾,一个流氓渣男。是你让我明白了情欲背后,有着一份深沉责任,我也因为你,而得到了净化。”
守墓人们听着我的呓语,不住嗤笑,以他们肉眼凡胎,岂知这张皮囊下的灵魂有多肮脏。
“终有一天,我要将那些残害过你的人,统统送下去!我不在乎将变得有多血腥有多变态,我们什么坏事都没做,为何要落得这个下场?这已成了我的生存理由。我向你起誓,做完这些我就自尽去陪你。至于魏特曼、小苍兰,丽恩,统统见鬼去吧,我已承受不了磨难了。”
“奇怪,天已变得很冷了,为何我头皮还这么痒呢?小姐,你肯不肯请我剃个头?”一个熟悉的口吻自身旁响起。我忙起身,端稳手中的安贡灰。两名守墓人早已完成工作,他俩将行头脱去,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抽烟。一个身着牧师黑衣,是个骨瘦如柴的老者;另一个满头油汗,是个面色红润的胖子。他们居然是桃树角合战时遭遇的黑阶士与拾骨人!
“终于出现了吗?也好,先拿你俩练刀!”我狞笑一声,飞扑出去。
“等等,这又不是骁鸷之梦,在现实里我们就是循规蹈矩的市民啊,手无缚鸡之力。勇武的小姐,你先将叉子放下。”胖子见矛刃直逼咽喉,终于慌了神,他急急摆手,叫道:“我俩不是来找你打架的,而是受人之托,让你与碑上的这个人见上一面。”
“立即证明给我看。”我不依不饶地擎着钢叉,矛尖游离在胖子眼睑之下。
“醉蝶花,别为我感伤,更别将自己设定为鲜血淋漓的寡妇。我喜欢的,是你这份纯真,被你唾骂时,我感到如沐春风,嗅着你的急促气息,实在叫人沉醉。”恰在此时,一个渺若风笛般的声音,自墓室门首处悠然传来,鸳鸯茶飘忽不定的亡魂,站在那里笑吟吟地望着我。他背起手,颤声道:“老婆,与你分离,可知我有多么不舍,但这就是命格啊,活好你自己,感到寂寞时,就来看看我,我会一直停留在这里,等你回来。”
“这,这也太神奇了!究竟是怎么办到的?”我惊得圆瞪丽眼,向着鸳鸯茶缓步而去,每走一步,他就变得模糊一层,就快要消失了。
“鸳鸯茶,你别走,多喊我几声老婆,求求你了。过去我是如此讨厌被你当众这般叫,当再也听不见时,才会被它感染。我该怎么办?难道血海深仇不报了吗?你怎那么大度?你是被这群畜生,以及该死的狄奥多雷,活生生谋杀的!”
“因为,这是男人的战争,无需女人涂上血妆,她们本就柔弱,不该背负沉重的杀孽。继续保持你的清纯,那是我的悠远寄怀。老婆,若你心里有我,就按我说的做,别了。”
话音未落,鸳鸯茶的鬼影,就像散开的烟雾,消失在空气之中。而我想要追问拾骨人,石凳间哪还坐着他们,这俩妖人也如鸳鸯茶那般,化为了流苏,就像从未存在,只留有一罐金粉,以此证实他们曾经来过。
13:32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