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其中接着道:“谁说不是呢,卢大人您是指日高升的人,可犯不着跟个马上要死的囚犯置气。”
卢铉听到奉承,心里一美也不觉得那么生气了,向陆其**了拱手道:“借你吉言了。”陆其中连忙躬身还礼,将卢铉送出大门。
当陆其中返回大牢时,庞五已将张瑄的牢门锁闭,迎着陆其中走来:“头儿,那张瑄骂人骂痛快了,吃了一大碗粥,仿佛伤也好了大半,真是个奇人!”
“等后天就是个死人了,能吃就吃吧。”陆其中叹了口气。
丑时已至,夜到了最深的时候,狱卒们困意正浓。陆其中白天没怎么睡,不免困倦起来,靠着墙,将手支着头打起了盹儿。
忽然,他觉得有什么东西碰了他前额一下,这力度不大不小,刚好把他叫醒。他睁眼向四周看了看,庞五在桌子另一端睡得口水直流;走道里巡视的狱卒早已不再来回走动,三三两两地围着门厅里唯一的炭盆,一边烤火,一边打盹儿。这大牢墙厚屋高不说,离着大门有三道岗,他们守着门厅,这是通往外面唯一的一条路,一有响动即刻就醒,因此也不怕有何岔子。
陆其中摸了摸脑门,四下观望,发现桌上落着一个草棍儿。他把草棍捏起来,就着油灯的光看了看,这是牢房里铺的那种草。“是这东西打的我吗?”陆其中有点纳闷,“不会。这草棍没有一点分量,从最近的牢房到这里至少还有十余步,怎么可能是从那里扔出来的……是庞五从牢房里粘在身上带出来的吧?”正琢磨着,脸上又被打了一下,一根草棍儿落在地上,陆其中立刻抬头向前方望去,只见离他最近的那间牢房,一个手指正在一勾一勾地向他示意,又是史敬忠!
陆其中心里对史敬忠充满了鄙夷,十分不想理他,但又暗自纳罕:“这史道长想是有些功夫,这么远,而这草棍掷的力道恰好,还这么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一边想着,他一边看了看四周,狱卒们没什么动静,就轻轻起身,走到史敬忠的牢门之前。
史敬忠见陆其中来了,并不说话。牢中黑暗,他撩起衣襟贴着栏杆给陆其中看,上面用血写了几个字:“挺刑调伤,一天一丸。”见陆其中看完,就指了指隔壁的牢房,那里关着张瑄。陆其中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只见史敬忠从发髻上拔下一根小木棍,像是根树枝。原本囚犯入牢,发簪一类尖利的东西都会取下,以防囚犯自戕,但像树枝这类东西一掰就断,也无人去收它。史敬忠将小树枝一扭,竟是中空的,他倾出三颗干黄豆大小的黑色药丸,给陆其中看了,又装回去,将那小树枝递向陆其中。
陆其中迟疑了一下,向四周望了望。对面牢房原来关的是杨名,现在已经空了,不远处狱卒们还是原来的样子,于是他接过树枝别在腰带里。史敬忠松了一口气,向陆其中深施一礼,然后从牢门口的水桶里掬了一捧水淋在衣襟上,用手揉搓着把上面的血渍弄花。
陆其中慢慢踱回桌旁,他开始觉得自己在这件事里越陷越深,心下有些不安起来,四周李仲钦的爪牙众多,那些人手段狠绝,像卢铉这样的只是明面上的鹰犬,那不知道的暗桩更是可怖。听说一些大臣床帏之中的玩笑话李仲钦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李相引而不发,令朝臣们对他既恨且怕只能为其所用,胆敢违抗,杨家的下场就是最好的样板。陆其中觉得自己有些意气用事,接下这药又是个麻烦,不如扔了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