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中路、屈原路、张居正街,不知不觉,南山来到张居正街五号。
见南山走进房间,外婆放下画笔,摘下眼镜,指了指身边的沙发,说;
“正想休息一会,就来一个小伙子陪我喝咖啡!”
张妈端来两杯浓浓的咖啡。外婆揭开一个瓷罐的盖子,指着说:
“你还是加块糖吧,不然你喝不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天。
外婆看着南山,心里既心疼又欣慰。
这孩子,经历了五月那么大的打击,却没表现出一丝萎靡。他该干什么干什么:继续承接工程、去深圳看老师、回来一口气同时开工三个工地。即使换着一个混迹商海多年的中年人,也未必有他这么沉得住气。
闲聊中,聊到了外婆喜欢上绘画的最初原因。外婆说,那是因为自己的祖父。
外婆出生在荆州城一户大户人家。因祖父为荆州国画名师,早期耳濡目染,对绘画发生兴趣。
“一支笔,一砚墨,一张纸,院里的盆景、花草、小猫小狗等,被祖父活灵活现地展现在纸上,太神奇了。小时候,这颗绘画的种子,就种在了心里。”说起往事,外婆好像回到了童年时代。
后来,外婆上学后,在祖父的指导下,她拿起了画笔。
“这一爱就是一辈子,爱得太深太痴迷!”外婆接着说,“佛教经典的《华严经》里有这么一句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初心易得,始终难守。’我是这样理解的:前面一句是说,在时间的流逝中,人们都会失去自我,忘记最初的自己,所以得不到自己最初想要的结局;后面一句是说,给自己一个美好承很容易,坚守承诺,却很艰难!‘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若忘初心,幻湮迷灭。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不拒本心,是谓自在’。
“我这一辈子,不论多难,都坚守了初心。现在,我每一天都快乐而自在。”说完,外婆喝了一口咖啡。
南山点点头,若有所思。
“好奇、喜欢然后到热爱,然后全身心投入。原来外婆您是这样爱上绘画的!从您的人生经历看,我们还是要听从自己内心的呼唤,不然,我们会后悔一辈子!”南山说。
“对经文的理解,从来都是因人而异。你我的理解,大同小异。南山,记得自己的初心,初心!”外婆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胸口!
“我知道,外婆!”
窗户玻璃上的太阳,慢慢变成了一个深红色的火球。南山站起身来一看,窗外,深秋的天空幽深而辽阔,西南一角呈现出浅浅紫色。
回家的路上,这几个月在心里时隐时现的一个想法,现在又浮现在南山心头。
是时候认真对待这个想法了!
在南山回家的时候,楚雄正从家里出发,去参加一个几乎是固定的周末聚会。
周末,楚雄一般是这么安排:周六,陪家人,一般上午在家陪老婆做做家务,下午陪老婆孩子逛逛街或者公园。周日,上午练练书法看看闲书,下午看看专业书,提高一下自己的业务。
但是,大多数周末,总是有人邀请他出去聚会。那次回老丈人家,他除了吃饭就是倒头大睡,被妻子埋怨引发吵架后,周六他不再接受除外婆、读书社成员外任何人的邀请。
那些邀请他的人,似乎知道了他的周末安排,慢慢都把聚会的时间定在了周六晚上或者周日白天。
所谓聚会,不是他说的“手谈”,就是k歌、桑拿、按摩和吃饭。一般来说,“手谈”和后面的几项活动很难分开,只是侧重点不同。比如,今天主要节目是“手谈”,“手谈”从上午开始,中午简单吃点继续“手谈”,下午五点左右结束;然后吃饭,或者桑拿按摩、或者k歌,最后回家。
这些邀请他的人,不是贷款户,就是大大小小的老板。而这些老板,几乎都在楚雄手里有贷款。
开始,楚雄是坚决拒绝他们的邀请的。但是,由于业务往来,大家越来越熟,也不能把脸绷得那么紧。特别是有个老板甚至说,“陈主任,你帮助我们发家致富,我们出于朴实的感谢心里,请你一起坐坐,喝杯茶,表达一下感谢总可以吧。总不至于一杯茶,也是我们在行贿吧?难道你们银行的人和我们只是冷冰冰的金钱关系?”。见人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楚雄也不好再说什么,偶尔也去茶楼坐坐,喝喝茶。再后来,到饭点了,也被强留下吃个饭。
这些年来,由于工作关系,围绕在他周围的人,都是这些人。一次两次是工作关系,一年、两年和多年的接触,不是朋友也是熟人了。中国是个熟人的国度,熟人请吃饭、有个人情往来也是正常。这样时间一长,工作关系也好、熟人也好,慢慢楚雄嘴上不说,心里也默认他们为朋友了。后来,对他们这些人的邀请,也就不拒绝了。
今晚做东的是“精卫工程有限公司”的老板胡总。绝大部分场合,他称呼楚雄为“陈主任”;偶尔,在有些比较特殊的场合,他称呼南山为“老弟”。胡总这样称呼楚雄有两个目的:让楚雄听着亲切;让其他人一听,不用思考就知道他们两人关系亲密。
在这些老板中,在楚雄面前最说得起话的也是他。因为不论他贷款数额多大,都能及时甚至提前还款。这些年,从未出现过一次贷款逾期的!
深夜,南山离开“北岸”,步行到bj路上。路过“金手套”一楼演艺大厅紧闭的大门口,他点燃一支烟,站在人行道上,望着大门,呆呆出神。
那些和李浩倡、西宁一起在这个工地忙碌的日子,像电影中的快闪镜头一样,扑面而来。那时候,三个人都铆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着,从不觉得累。那份对工作的热情,完全和一九九一年三人第一次合作做农行装修一样饱满。特别是李浩倡,在“楚乐城”工作的几个月,也是南山这些年来,见到他精神状态最好的几个月。那时候的他,开朗、活泼,整个人开放而放松。那时候的自己,不论多忙,不论回公司多晚,也要刻一到两个小时的印。这次带到深圳被老师和其他几个老艺术家好评的几方印章,多是那段时间刻的。汪老说有几方印有质的提高,全是那段时间刻的。那段时间,每一天都忙碌而充实……
完工那天,在一门之隔的大厅,自己拿着话筒,试音响效果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闪烁的灯光、自己的说话声、工人的掌声如潮水般涌向南山的脑海,让他有点头晕目眩。南山眨眨眼,摇摇头,驱散它们……
小金看看时间,十二点了。他敲开了北川办公室的门。北川关掉电脑。两人上了一辆警车,去辖区夜巡。
北川最近又沉浸到“1217”案件中,有点时间就在电脑上看这个案子的资料。刚刚在电脑上看“1217”案件资料时,他隐隐约约觉得似乎应该有突破了,但是突破口在哪里,一时又说不出。
不过,有这种直觉也是好的。
警车闪耀着警灯,上了bj路。哪怕是冬天的子夜,bj路上依然灯火辉煌,车来车往。只是行人比此前要少。
北川扫视着街道两边。他突然发现街道北边“金手套”娱乐城”紧闭的大门前,有个身影似乎很熟悉。随着车离这个背影越来越近,他发现,这人是南山。
南山呆呆望着紧闭的大门,一动不动。他双手下垂,右手夹着的烟,几乎快烧到手指。
北川正准备叫停车子,下去和南山说几句话,对讲机里传来派出所的呼叫,说在中山公园门口,有一起斗殴,要他们立即赶赴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