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生先练习,练习完毕后,三年生们会登上二年生车右的位置,为学弟提供指导和保护。
姬搏虎排在二年生中的头一个,他看看身边的学长,似乎比自己更加紧张。姬搏虎冲他笑笑,说道:“没事,放心吧。”说完驾车而出,驾轻就熟,速度比三年生们还要快些,须臾便跑完了半里的路程回转过来。姬搏虎得意洋洋,轻松地向还没出发的同学们打着招呼,他旁边的那位三年生倒是一脸煞白。
仲祁一路小心谨慎,驾车缓缓而行,一路上不时向身边的学长请教。洛水的水流在身边哗哗作响,仲祁也是充耳不闻,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走完了这段路,只是待回转时,仲祁才发觉自己后背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湿透了。
伯将在之前的模拟练习时,从没有一次能够做到车轮不压到白线而顺利通过的,他也是师砥最担心的一个学生,他身边安排的三年生是众人中御术最好的,已经准备好了随时接过缰绳来救这小子一命。不过伯将自己倒好像并不害怕,他懒洋洋地驾车走走停停,有时停得久了被随车步行的师砥大声呵斥也不在乎,竟然让他一路顺利地走了过来。
轮到奄国公子奄止时,他走得歪歪扭扭,行至半途再也走不下去,自行停了下来。旁边师砥大声呵斥,或许是受了惊吓,奄止缰绳一抖,四匹马竟冲着河岸边奔去,旁边的三年生急忙夺过缰绳,努力将马带离河岸,可是已经晚了,马匹在临近岸边时转了个方向,这一甩让战车的一边车轮已经完全滑出了河岸,眼看就要向河中倾覆而去,车上的两个人大声惊呼。电光火石间,只见师砥快步赶上前去,拉住车后的车轸,大喝一声,竟然生生将那辆车拉回了岸上。
一众学生看得呆住,伯将捅捅姬搏虎,问道:“你能做到吗?”
“不知道。”姬搏虎呆呆地说:“若只是那辆车,我应该没啥问题,可是车上还有俩大活人呐!”
仲祁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可。”伯将道:“先生在授课,无召不可擅动。”
奄止受到了惊吓,低头抽泣起来,旁边的三年生也簌簌发抖。
师砥大声呵斥道:“混账!!只是这么一点儿小小的变故,哭什么哭!”
师砥让车右位置的三年生先行回去,对奄止大声说:“你乃是堂堂一国公子,大好男儿,身负保卫家国之任,将来纵使面对尸山血海,也要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师砥指向前面的河岸:“你面前的这条路,是你自己要走完的路,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你,你只能依靠自己。”
师砥顿了一顿,又道:“我会在你的身边,你掉下去一次,我把你拉上来一次;你掉下去十次,我就把你拉上来十次,直到你走完这条路为止。”
奄止听到师砥的话,停止了哭泣,开始哆哆嗦嗦的拿起缰绳。师砥也不再说话,叉腰盯着奄止。
过了一会儿,奄止的车终于又动了起来,颤巍巍地向前方行去。后面的学生屏住呼吸,视线都盯在那辆车上。当奄止的车终于通过终点开始回转的时候,学生们一起大声喝彩起来,仿佛那个通过终点的便是他们自己。
似乎是受到了师砥刚才那番话的激励,再之后的学生们都顺利地完成了练习,再没出过什么意外。
师砥带领着学生们返回校场,按照惯例,今日御课的最后一轮,是训练学生们的车下搏击之术。
今日要练的,是结阵攻防。二三年生们一共有八十多人,师砥将他们分成黑白两个阵营,每阵四十人,各设一主将,他们将手持白垩杆与木盾,结成战阵攻打对方,被白垩杆击中头部和躯干留下白印的,即判定为战死出局。
阵营的分配由抽签来决定。仲祁和姬搏虎抽到了对立的阵营,姬搏虎拍拍仲祁,笑道:“战场之上我可是从来不会留手,你可要小心些哦。”
仲祁见成了姬搏虎的对手,心下也不免有些郁闷。看到伯将抽的签,奇道:“伯将你怎么又抽中了轮空?”
人数总计八十有余,每个战阵只有四十人,是以每次都有几个人会轮空,可奇怪的是伯将却每次都能抽中,这不由得仲祁不惊讶。
“这有什么,只是运气好些罢了。”伯将笑嘻嘻地说:“你们可要努力练习呦。”
姬搏虎这边的战阵,自然推举了姬搏虎为主将,抽中这个战阵的学生个个信心满满。仲祁这边的战阵主将是三年生的随国太子姬浩,他见自己这边的人都士气不高,便鼓励道:“战阵之道,靠的是大家的团结和协作。对面的主将虽然孔武有力,或许在单人对练上有些优势,可是只要我们大家同心同力,运用我们的智慧和勇气,又何愁战胜不了他们呢?”众人听了姬浩的话,又重新燃起了斗志,聚在一起商议破敌之策。
这时那边一年生的射课已经上完,苏旷见这边有战阵对练,便带领所有一年生围拢过来见习。一年生们第一次见学长们的战阵对练,站在一边兴奋不已,大声呼喝助威。女学生们也都聚在一起,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望向阵中,这些闺中的女子从未见过战场的样子,都充满了期待。
见旁边有女学生观看,准备对练的学生们斗志更盛,个个摩拳擦掌,待要好好表现一番。
姬搏虎的阵营是黑阵,这个阵营的学生皆头缠黑巾;姬浩的阵营是白阵,学生皆头缠白巾。师砥一声令下,两个阵营的学生各持兵器迅速结阵成型,准备攻防。
白阵所结阵型为鹤翼之阵,主将居于战阵后方,有重兵围护;黑阵所结阵型为锋矢之阵,不过和寻常锋矢阵不同的是,黑阵的主将没有居于战阵中后,而是立身在整个战阵最前端的箭头处,这是姬搏虎要用自己为刃,迅速切开对方阵型,形成中央突破。
进攻的鼓声刚一响起,黑阵即向白阵发起冲锋,黑阵的战士们大声呼喝,姬搏虎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白阵的战士们默不作声,待黑阵前锋冲至阵前,姬浩发令,左右两翼迅速合拢,将黑阵前锋的几人牢牢围在阵中,发起猛烈攻击。
姬浩早就料到,以姬搏虎的性格,必然要冲在最前,便使用鹤翼阵,只待对方主将进入位置即行合围,只要将对方主将拿下,此次对战便可获胜。战事发展果然如姬浩所料,姬搏虎陷入本军重围,这是姬浩最想看到的情况。
姬搏虎和身边几人被对方围住,白垩长杆从四面八方刺来,姬搏虎倒是毫无惧色,手持长盾长杆大呼酣战,周围敌军竟然一时无法近身。
这边黑阵将士看到主将被围,情知主将若阵亡,此战便输了,于是愈发加紧攻击,想要突破白阵的阻隔接应主将。一时间两个战阵撞在一起,盾牌敲击,长杆乱拍。
周围围观的学生没想到战事一开始就如此激烈,连彼此试探攻击都没有,上来就已经是生死相搏的局面,全都紧张地观看战局,一时连喝彩都忘了。
战阵中打得尘土飞扬,兮子踮起脚来看,却也看不分明,便问身边的鸦漓:“鸦漓鸦漓,他们这是打得怎么样了?”
鸦漓头也不回地道:“已经是生死局了。黑阵这边,主将陷入重围,若要取胜,就看他们主将顶不顶得住,看他们士卒是否能尽快突破白阵,将主将接应回本阵。白阵那边就看是否能顶住黑阵士卒的进攻,尽快吃掉黑阵的前锋和主将,黑阵主将一死,白阵就赢了。”
“那这么说,现在是白阵占优?”
“也不尽然,黑阵看似主将被围,命悬一线,可是黑阵也用他们的主将牵制了白阵的大部分兵力,现在白阵是用外围有限的兵力在抵挡黑阵主力的进攻,如果白阵不能尽快拿下黑阵主将,恐怕外围兵力被击溃后,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那……”兮子犹豫道:“你能看清具体哪个人都在哪个位置吗?”
“咦?”鸦漓转过头奇道:“看他们战阵攻防,主要就是看阵型布置、兵力调度、临阵指挥……你是想看清楚士卒搏击吗?呃……你想看谁?”
“没……没要看谁……”兮子脸上一红,赶忙装作若无其事地向阵中张望。
此时仲祁已经有些顶不住了。他双手持长盾,和身边战友一起顶在白阵最外围,对方无数的长杆向自己这边又拍又刺,打在盾牌上震得双手发麻,腿上脚上也中了几杆,疼得痛彻心扉。这时后面又传来了姬浩的指挥声音,他大喊着调度阵后护卫主将的士卒向前方增援,大声鼓励士卒们,告诉他们黑阵主将即将被歼灭。仲祁咬紧牙关,死死顶住。身后的战友也持长杆向对手反击,两边的人都大声呼喝。
这时白阵阵后几人同时大喊:“姬搏虎‘死’了!姬搏虎‘死’了!”
黑阵众人闻言,攻势为之一滞。已经有黑阵士卒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还要继续作战。
忽听白阵中央有人大喊一声:“放屁!”声音竟然盖过了白阵众士卒。接着白阵中央一阵骚动,几个长杆和盾牌被挑起,飞得老高。
原来是姬浩见黑阵攻势猛烈,便让身边人高声喊叫,谎称姬搏虎战死,以打击黑阵士气。这边姬搏虎听到敌人乱叫,气得不行,奋起神力将周围敌人的长杆盾牌挑飞了几个。
黑阵士卒见己方主将无恙,又重新振作精神,向白阵发动猛攻。白阵士卒也死战不退,两方相持在一起。
旁边观战的伯将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长杆太长,只能用于攒刺,只要对方盾牌阵型密集,短时间内很难突破。若是真的战场,这时应该安排人持短刃圆盾,专砍前排持盾者的腿脚,打开缺口。若是再有战车从两翼夹击,攻破此阵便不难了。”
旁边几个一年生听到这个学长分析品评得头头是道,便围拢过来,边看战况边听伯将解说。
这时阵中传来一阵欢呼,原来是黑阵士卒依靠人数优势,硬生生将白阵前阵挤出了一个缺口,将阵线突破到了主将被围处,与姬搏虎汇合在一起。白阵外围阻击的士卒阵亡了一半,姬浩不得不重新调整阵型,将鹤翼阵收拢成方圆阵,边打边退。
黑阵前锋也几乎阵亡殆尽,只剩姬搏虎一个主将尚存,姬搏虎反倒是战意更盛。主将之围被解,黑阵士卒都士气大振,在姬搏虎带领下围攻白阵。白阵在姬浩带领下继续顽强抵抗,不过之前伤亡过大,终究是人数有限,不一会儿在黑阵的猛攻下人数阵亡过半,被师砥判定战败。
这场战阵攻防结束,黑阵获胜,黑阵的学生们大声欢呼,周围围观的一年生也大声喝彩。
师砥指挥学生们重新列队,进行课后考评。黑阵的学生个个兴高采烈,白阵的学生全都垂头丧气。
师砥背手站在学生队伍前,待学生们的喧哗停止,沉着脸道:“此次对练,白阵战阵排布合理,策略运用得当,指挥调度有方,评为中上。”盯了一眼姬搏虎,又道:“黑阵战阵排布颠倒,战略战术不明,指挥调度混乱,评为下等。”
此言一出,黑阵学生大哗,姬搏虎更是不服,高声叫道:“这不公平!凭什么我们赢了还是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