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里身体就弱些,从上京城回乡,路途遥遥,又是水土不服,他这一病,就病了三日。
到了第四日时,他身体总算好了些,能出来走走。
陈小幺被爹爹牵着,在陈家的院子里头走了一阵,瞧瞧蓝天,又看看白云、树木,只觉得处处都跟京里的不一样,哪里都是新鲜的。
“爹爹。”陈小幺仰头问身边的男人,“带小幺去外面走走吧好多都没见过呢。”
陈栓子摸摸他脑袋,“爹带你去。”
陈小幺来的不太是时候,他跟邵宜年都没想到。
那会儿两人都还在西北,什么东西都没有,身边好大夫也没有一个。这孩子生下来就高烧不止,边境的大夫法子都用尽了,还是没能让退烧。
大家都以为这娃娃要夭折。好险命大,最后还是活了下来。
只是长到几岁大,大家才觉出当年那场高烧,约莫还是伤着了他的脑袋,让他从小跟世家子弟一样练骑射、字画时,都要慢上不少。
陈栓子和邵宜年都疼极了这个儿子,要什么就给什么,当宝贝珠子养着。就连邵宜年那个怎么看陈栓子都不顺眼的公主亲姐,也对这个侄儿疼惜的很。
陈栓子带着陈小幺一路往北边儿去,走走逛逛,又去了田里。
陈栓子这体格儿本就跟一般人不一样,如今身边又有个精致至极的小少年,来了没多会儿,就有好几拨的人过来找他唠嗑。
陈栓子当年还在村里的时候,就挺得长辈们喜爱,如今,当年那些长辈们不是去了,就已经成老头老太太了。
陈栓子也没嫌烦,人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唠嗑着,自然也有人要问几句陈小幺的,眼睛一个个都往陈栓子身后瞟呢就都没见过生的这么水灵的小娃娃的。
陈栓子也没太多避。
他们回来一次不容易。本身,这次就是邵宜年说要把小幺带上的,让他看看爹爹以前生活的地方。虽说小幺被他们养的精,但都带回来了,也没想着捂着谁都不给看。
可陈小幺在京里的时候,就胆儿小,不熟的世家子弟要寻他一道出去玩,他还不肯呢。
陈小便躲在爹爹身后站着。
好在爹爹生的高大,能把小幺整个挡了去,都还有余。
在田里消磨了小半天,日头就有些晚了,陈栓子牵着陈小幺的手,预备带他回院子里。
正要走,又有个扛着锄头的人过来了,隔得老远,陈栓子就认出了这是马家的大伯,自个儿小时候管他叫叔的,还被顶在人脖子上耍过。
那人也乐滋滋的叫他,“栓子”
陈栓子把陈小幺放田埂上头,让他好好呆着,自己走了过去,同那马大伯说话,余光还能瞅着些陈小幺的身影。
陈小幺早站累啦,爹爹一走,他就坐了下来,还规规矩矩的把衣衫下摆提起来一点,怕沾着灰呢。
小小的少年托着两腮,大眼睛围着爹爹转。可爹爹跟那大伯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陈小幺打了哈欠,就开始看起别处来。
突然,他听见后头有阵响动。
陈小幺扭过脑袋看去。
只见后头不远处的坳坳里,有棵歪脖子树,上头结了好些青色的果子。此刻,有个少年正站在那树下头,拿手摘那树上的果子吃。
这树生的不高也不矮,可那少年也是身高手长,就那么伸胳膊一摘,就能摘下好几个圆圆的大果子。
陈小幺觉得稀奇,一眨不眨的瞧着他。先是盯着那果子瞧,过了会儿,又移到那少年身上。
梁川是饿的狠了。
他早上从屋里出来
,就吃了三个大馒头,然后就上了山。可今天也不知是走了霉运还是咋的,在山里呆了大半天,半只山鸡也没逮到。
眼瞧着天都快黑了,他胃里饿的都开始着烧了,又想到这会子回去,饭定然是也没做好,便先到这儿来摘枣子吃。
他还没满十六,还在长身体,胃口自然是大的很,站在这树底下一个接一个,一整棵树都快给他薅光了。
饿的狠了哪管什么吃相,他摘一个就往嘴里塞一个,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等肚里好歹是被填饱了些,梁川才发觉有人在瞧他。
他眼下嘴里的果肉,转头瞧过去。
后头不远处的田埂上,坐着个小少年。
那少年穿一身村里少见的白衣,脸蛋小小一个,白嫩嫩的像能滴水,眼睛却又很大的一对儿。
是从未见过的。
梁川拿着枣子的手一顿,觉得有几分恍惚。他盯着那少年很是瞧了一会儿。
陈小幺也瞧清了梁川的脸,只觉得这男孩儿生的同京里那些都很不一样,眉眼又黑又浓,肤色也深。
不热的天儿,梁川两条胳膊都还光着露在外头,陈小幺方才偷瞧他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可这会儿,人看过来了,他又觉得不好意思了。
陈小幺忙不迭扭过脸。
梁川又看了他一会儿,才回头,又塞了个枣子进嘴。没嚼两下,察觉什么似的,一转头,正把那小孩儿又偷偷瞄过来的视线抓了个正着。
陈小幺脸一下子就红了。
“我”他欲盖弥彰的张了张嘴,黑眼珠子乱转,最后慌张的定在梁川手里的枣子上,胡乱道“小幺不是、想”
他声音低的跟蚊子哼似的,可隔得那么远,这少年竟也当真听见了。
梁川迟疑的举起手里的枣子,朝他晃了晃。
陈小幺连忙点头,又连忙摇头,整个人都蒙了。
梁川想了想,伸手便又摘了个,朝他走过来。
村里孩子都不讲究,从树上摘了什么果子,那都是直接就往嘴里塞的。梁川给握着那枣子正要递给他,瞅着这小孩儿干净的小脸,想了想,还是用衣袖给擦了一遍。
陈小幺耳朵根儿都要红了,讷讷的接过枣子,有些不知所措。可打小被教得好,还是晓得拿了人的要说谢,于是他张了口,声音还是小小的“多谢。”
梁川给了他,原本就是要走了。
可这少年一张嘴,又把他定在了原地。
皆因他闻到了一股子气味。
这气味香的很。还是让人觉得馋的慌的那种香。
他一闻见,就觉得方才才饱了些的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
梁川在原地顿了半晌,费解的回头看了陈小幺一眼,有些想不明白。人身上不应当有这种味儿。
那小孩儿被他一瞧,跟吓到了似的,捏着那枣子瑟缩了一下。
梁川便又别开了脸,径直走了。
他没多想,只觉自己是饿糊涂了,闻啥都香。
陈小幺捧着枣子,在那呆坐了好半晌。
一直到陈栓子终于跟马大伯唠嗑完了,回来牵儿子。
刚一伸手,他就在儿子身上,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儿。
到底是当爹的,体质又和寻常的汉子不同,且还在军营里待过,陈栓子最晓得这该是一种什么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