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明想了想:“原来如此,看来是出家人动了妄念。”又问:“小和尚如此年纪便深得佛法熏陶,我倒想问问,若是遇到不歹之人,行凶作恶,作为出家人,又当如何?”
“若是佛法熏陶不得,自得用武功阻扰行恶。有道是除恶便是行善。”
“那何以不传你武功呢?好比今日一早,若我是凶手,你又不谙武功,如何制服得了我?”
“这小僧也跟师傅提过啦,师傅听后,沉默一刻,便叫小僧莫再要提起,还罚面壁思过。实在让小僧不得解。不过小僧的师兄却教过小僧一套口诀,言只需好好理解当中之意,日后看别人练功,记下来自己练,便很快能学会。”
慕容明快些问:“是何口诀?”慕容明这一问顿显突兀,他后又转口道:“是我冒犯了,此口诀如此神奇,小和尚不妨道来几句,也好让我开一下眼界。”慕容明觉着事情蹊跷,若是小和尚不肯说,他接下之考虑便是要对他动粗。
不料小沙弥却口诵了起来:“意念不在念,念动不为意,以意趋其念,念为随意现……”
慕容明听小沙弥口述,声音竟似一股雷电击向心里:“这是小无相功的秘籍口诀!”
等小沙弥往下口诵完后,慕容明静静的在旁跟他走着:“小和尚,我要见见你师傅。”
小沙弥笑道:“小僧师傅乃得道高僧,佛法无边,想见他的人多着呢,施主是何故呢?”
慕容明深吸一口气:“取得真相,还我清白,行善除恶,救苦救难。”
“施主这番话倒也觉新鲜,以往求见师傅的不是仕途不顺,请求指点,便是是非不明,寻求解说,而施主所求的却不同,小僧这便领你去见师傅。”
小沙弥步履缓慢,也是入夜才到西子林,他引路穿过林间,在绿树掩隐之中,走近了一间小茅屋,屋外萧然一片,自得而知这并非久住之地,乃供路过之人,借其遮风避日。门前站着两位大和尚,想必是其师兄。只见小沙弥在屋外喊道:“师傅,师兄,小僧回来了。”
一位和尚道:“师弟,你怎么带了个人前来。”
小沙弥道:“这位施主有事求助于师傅,因此便带他过来啦?”
和尚道:“阿弥陀佛,师傅奔波劳碌,身子不适,不能见客,请施主回去吧。”
慕容明笑道:“这位师傅可谓强人所难,纵观天色,早已入夜,又如何能在这竹林赶路,且这茅屋也不是几位大师之所,就算是,出家人不也应该大开方便之门么?”
和尚怒道:“恕小僧无法应允施主,此番请回吧。”
慕容明却也不以为意,提步往茅屋走了去,这屋里显是他要找的人,此刻又怎会轻易离去。和尚提起棍子,顿时一棍扫来,起手的招式竟是少林伏魔仗法。慕容明也不足为奇,施展身法躲了开去,两位和尚瞧其身法,轻灵飘逸,顿时大惊,又是数招精湛急攻,顿显棍影重重,另一位则举掌攻去,使得是少林分解掌法。可即便如此高明的棍法掌法,却是连慕容明的衣襟也击不中,慕容明身法似轻烟飞絮,奥妙无穷,在掌影棍影中闪来往去,彷如闲庭若步,潇洒从容。明明掌力已到,却又被其轻巧的躲开,后棍影掌力齐齐击来,料其如何也躲闪不得,却竟又是闪开闯了过去。
慕容明先是以逍遥玲珑步闪避,后在掌影棍影中,巧用一记斗转星移,便使得两位大和尚击出的掌棍都打回自身,接着出手迅急,点了耍棍的和尚穴道,再拍出一掌,又是不定向的打去了施以掌法的和尚,也点了其穴道。顿时两人动弹不得。小沙弥见到,立时向慕容明攻来,使得竟是方才他师兄打出的掌法,慕容明也不躲闪,让他打去,虽掌法精妙,可小沙弥不懂内力,便如同乱耍拳脚。
茅屋里头传出一声:“小驴子,不得无礼。”
小沙弥喊道:“师傅!是他先伤了两位师兄。”
屋子里又道:“施主宽宏大量,方才乃尔等无理在先,技不如人,且又怎能怪人。你两位师兄无碍,走前去点两位师兄的天突穴,穴道便可解去。”
慕容明听后,立时惊讶:“他在屋里观斗,却能知道我点穴的法门,对武学了然可谓渊博。”拱手道:“我出手伤人,实乃不对,这就解开两位师傅的穴道。”说完便立时射出两股指劲,解去了两位大和尚的穴道。
屋里声音又到:“阿弥陀佛,隔空封穴,解穴,功力深厚之人皆可为之,若同时解去远近不同,方位不一之穴位,实非常人可为,施主武功高强,老僧生平未见啊,请进来一叙。”
慕容明拱手向两位和尚,微微一屈,便作道歉,两位和尚亦合十还了一礼。慕容明走进屋门,屋内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慕容明稍眼一瞥,坐于桌子面前的是一面颊深陷,瘦得全无肌肉,脸色更是惨如白纸的盘发番僧。
慕容明心中了然,走前一揖:“晚辈拜见武林前辈,大轮法师。”
老僧举头望向慕容明,口里喃喃道:“像,像,像极了。”
慕容明不明:“大师所言乃……?”
“方才的凌波微步,斗转星移,老僧还是识得的。若非王施主与慕容施主亲传,又有谁能习得去。”
老僧又叹了口气道:“这脸廓是像慕容施主,雄姿英发,眼睛则如王施主,精灵机巧。”
慕容明听其道出,顿时双眼通红,这二十多年来,都未有任何一个外人提起他的父母,更无一人能知情他父母生前闯荡江湖之事,至于啊碧也仅是听王语嫣口述所闻,许多事迹均未得知。如今有人能凭其脸孔武功便认得他父母,又怎能不激动。
此人便是大轮明王鸠摩智,他内力在数十年前让段誉吸取后,便改过自行,修行佛法,直到至今。
鸠摩智托手:“慕容小施主请坐于榻上。”说完伸手倒了茶,递了过去。
慕容明坐了下来,虽激动万分,却也不失江湖的防备之心:“此人双眼无神,斟茶倒水之力都虚,倒真是不会武功。”
鸠摩智端起一杯喝下,道:“老僧那小秃驴心智简单,没有冒犯小施主吧?”
慕容明道:“小和尚小小年纪便心境清朗,佛心为重,说出道理连我都觉自愧不如,冒犯二字,大师严重了。”
“如此便好…慕容小施主想必有很多问题要问于老僧吧。”
慕容明举起茶杯,喝下一口,他脸上看来淡然,心里却是激荡不已,自己苦苦追寻的幕后黑手,终是有了着落,忽又眼睛通红,恳切地问:“大师,我爹娘行走江湖之时是如何的,是不是情比金坚,羡煞旁人?”
鸠摩智也红了双眼,激动的道:“没想到慕容小施主一开口竟是问起双亲之事,如此看来,这往昔的大担子是放下了,乃慕容家世代之幸啊!”
自古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慕容明却是在外人面前,留下了眼泪:“娘亲为我取名‘明’字,便是要我深明大义,慕容家再也不谈那复燕之事。”
鸠摩智道:“那慕容小施主定会佛光普照,功德圆满。”
慕容明道:“多谢大师,我爹娘……”
鸠摩智又喝了口茶,闭起双眼,道:“当年景象历历在目啊,无论你娘亲跟你爹爹在不在一起,她都无时无刻地口中挂着‘表哥’二字,在一起时,她的眼神也由始至终都无离开过你爹爹,她很爱你爹爹。”
慕容明喜道:“真的吗?”见鸠摩智点了点头,他又喃喃自语了起来:“未想到娘亲年少时如此的爱爹爹。”
鸠摩智又道:“可惜你爹爹…”
“我爹爹?我爹爹他怎么了?”
鸠摩智语重心长的道:“他单名‘复’字,自是身上担着复朝的架子,已致于蒙蔽了双眼,对王施主的这般厚爱却是不懂珍惜啊,到头来落得个这般下场。”
慕容明垂下了头,心里头冒起莫大的惋惜。他对慕容复的行为是知道的,只是从别人口里讲出来,滋味实然不好受,也不知如何接去。
鸠摩智笑道:“善哉善哉,小施主也无需伤心,如今你坐于老僧面前,便可知你爹娘相互之间的情义。”
鸠摩智又道:“世间最为难的便是‘情’字,任你花光心计,排解万难,终究敌它不过,小施主须得珍惜眼前人,任物转星移,亦要做到此情不渝,切勿过机而叹息。”
慕容明笃定点头:“大师教诲的是,我定当谨记于心。”
鸠摩智又道:“慕容家复燕之事,以老僧所见,原本便不可能成功,又或则第一代开始,便已料到这一代的局面。”
“愿闻其详。”
“斗转星移此门武功,便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年慕容龙城创下这门无双绝学,却未料到成了后代被冤枉的根据,小施主说是也不是呢?”
慕容明不语,鸠摩智又道:“其一,这门武学借力打力,反弹为主,老僧年少之时便已识得慕容博老施主,俩人谈论武学,虽知其懂得渊博,却谈不上精,可唯独这斗转星移,纵观所有武学路数,均不得窥其法门,实然是不世绝技啊。可惜便是每每冤案,使得姑苏慕容容易被栽赃嫁祸,与人结仇,不得安生,若真如武林世家,倒显得姑苏慕容武功盖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带有神秘色彩,让人闻风丧胆。但若怀有复国夙愿,又岂能经得起武林中人的种种揣测?其二,当年人人谈起北乔峰,均叹其名气,折服其侠义,可谈到南慕容,未免就已大失所色了,这也是不懂维护这江湖名气之缘由,又谈何去收拢人心。其三,少室山一役,慕容施主助于江湖人士,却不帮已位居南院大王的萧峰,而是对敌与他,当时若是帮其退敌而非倒戈相向,他日借助大辽兵力,又何尝怕分不到一杯羹?仅这三条,慕容老施主以及慕容施主的复国之计便真如梦幻泡影,如梦亦如电。”
慕容明听得是汗颜,道:“大师真乃字字珠玑,当年家父失算于计,弄得是家臣离心,更别谈要去收拢众人,即便布局精密,也是人算不如天算。”
鸠摩智道:“如今慕容小施主已然放弃,着然是功德无量,可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亦是让小施主防不胜防啊。”
慕容明擦去眼泪,正色道:“大师想必知情我苦苦追寻,此番来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