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快把葫芦打开吧,就别再吊着我们了,他们几个养气功夫咋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都快憋炸了,要不是老陆私下劝我,我早就忍不住问你了!”听左丘泰然如此说,孙定方顿时嚷嚷道。
“哈哈,你呀。”左丘泰然用手点指孙定方笑道,随之看向众人。
“众位贤弟应当明白,咱们盖世盟当年全靠刘大将军支持,才有今日之盛。”看到几位兄弟闻言面露不能苟同之色,左丘泰然摆了摆手,“我知道,有人觉得盖世盟发展到今日。主要靠的是我们自己这些年的拼杀腾挪,大将军的支持只在其次,但是我最清楚,在豪强林立的绿林中,我们当年只是小小的蝼蚁,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无比艰难。”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咱先不跟那些名门大派比,单说南绿林‘一海二泽十八寨、三峰三岛九连环’中,当真是英雄辈出、藏龙卧虎。人贵有自知,不是我说句灭自己威风的话,哪怕我们如今这么大的盘面,一旦失去大将军的支持,恐怕也是局面难支,更别说什么领袖群雄。”
“大哥,你也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凭你的身手,能有多少人是你三合之敌。况且,兄弟们也不是吃白饭的。”黄中岳一听,就把眉头皱了起来,在一旁接话道。
“时也运也,咱们没遇到厉害的对手,一是大将军的威慑,二是前些年走鸿运,你们难道忘记了仇池一战吗?一个弹丸之地,都能让我们损失惨重,可想天下之大,有多少高人。”左丘泰然举手制止了还有些不服气的黄中岳,“中岳,人不能坐井观天,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这两下子跟别人差得远呢!”
听到这里,大家不禁想起当年惨烈的一战,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咱们当初搬到梁州,是为了协助大将军夺汉中、灭仇池。去岁,又起三州寨军侧面伏击魏军,解除了大将军北上攻秦的后顾之忧,风头一时无两,盖世盟三个字也响彻大江南北,南绿林中人提起咱们谁不挑个大拇指!”在左丘泰然述说旧事时,下首几人都用尊敬的目光注视着他。
没有这位大哥的运筹帷幄、高瞻远瞩和卓绝领导,就没有现在的盖世盟。
酉正二刻。
左丘泰然看到大家都在用心听自己说话,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我今年已经五十有六,身体还算不错,但是看事情却和之前不太相同了。”左丘泰然放缓了语速,似是在边思考边说。
“世间诸事,均逃不出致盈则亏、盛极则衰的至理,无不是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眼下虽看起来我盖世盟盛极一时,其中却埋藏着大危机。诸位兄弟,这十多年来,咱们一直在刀尖上行走,所谓的富贵险中求都不足以述之万一。近年来每每午夜梦回,都让为兄心惊肉跳,久难平复。”左丘泰然再次停住了说话,边平复情绪边扫视众人。
陆战若有所思,不发一语。
孙定方目光茫然,举手挠头。
王君冷和长孙鸿入盟时间尚短,看不出太多感触。
只有黄中岳露出不同意之色,扬眉发声。
“大哥,照我看来,咱们现在算得上顺风顺水,你是不是多虑了。我还想让你借势去争一争绿林盟主之位呢,也带着大伙再风光个二十年!”
左丘泰然听到黄中岳如此说,不禁哑然失笑。
“呵呵,中岳,此话咱们自己兄弟说说也罢,千万不要传到别人耳朵里,没得笑掉人家的大牙。我这点能耐,去和山主比,那真是萤虫之与日月,休得再提!”
“老黄,先让大哥把话说完!”看到黄中岳还想说话,陆战在一旁喝止道。
在盖世盟中,黄中岳素来对多智的“妖狐”陆战有几分顾忌,顿时把话咽了回去。
“许是年纪大了,前段日子,我总在琢磨,是不是什么时候跟大将军提一提,把总部搬到建康,踏踏实实享几年清福。”左丘泰然话语中带着一些解脱,也带着一些不甘之意,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毫无冲突般同时出现在他脸上。
“唉,我意虽如此,时局不容啊。”左丘泰然话锋一转,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不过,跟着大将军威风二十年,真想闲下来,那也不太容易。数月前我传讯本是为了召集大家商议助大将军破秦之事,谁能想到,短短数月,时局变化若斯呢。”
众人面面相觑。
军情机密,除却少数人等,谁都无法了解第一手的情报。
“诸位贤弟有所不知,大将军先是今夏大破魏军,收复豫州全境,三月前更是灭秦占据长安,翻云覆雨于只手之间,真乃千古名将,不让卫霍。”左丘泰然朝东南晋都建康方向拱一拱手,洪声道。
“为大将军贺!”众人闻言精神大振,相视后不约而同都像左丘泰然般朝东南方拱手道。
“长安已下,原本大将军想在此整顿,经略关中,下一步或西征收服吐谷浑;或东、南两向夹击赫连勃勃,进逼胡夏。”说到这里,左丘泰然声音转低,几不可闻,“可叹……天妒英才,穆之公上月因病……仙去了,大将军不得不回师建康。”
“什么?!”
“怎会如此?!”
左丘泰然声音虽低,却似一道惊雷炸响,轰得众人猝不及防,神情恍惚。
穆之公,名刘穆之,汉高祖刘邦庶长子齐悼惠王刘肥后代,博闻强识,官至尚书左仆射,处理朝内外各项事务游刃有余。恒玄之乱时跟随了刘裕,自此成为刘裕不可替代的左膀右臂,人谓之如张良之于刘邦,郭嘉之于曹操。
刘裕领兵在外征战时,均会令刘穆之留镇建康,既可保证在外领兵用度,又在朝内总领朝政,镇住朝中心怀不轨之人,使刘裕从无后顾之忧。
刘穆之深受刘裕倚重,而自己也始终视刘裕为主公,鞠躬尽瘁,积劳成疾,曾数次患下大病,此次终于不治。
“唉,当初我刚听说这件事时,比你们的反应还不如。”左丘泰然待大家平复了一下情绪后叹道,“不过,时不我待,各位兄弟,等着我们的将是远超仇池大战的考验!”
几人明白这个消息将对时局带来一系列的变化,都收拾心情,继续听左丘泰然说下去。
“穆之公这一去,迫使大将军不得不回师建康,否则难保朝中不生变故;但是长安如果没有大将军的威慑,魏、夏两国早晚必有动作。”左丘泰然一边说一边摇头。
听到左丘泰然这番话,众人眼中不由地露出思索之色。
“大将军接到穆之公因病逝去的消息时,正在大帐商议军情,闻讯后当场吐血昏厥,醒转后立刻领军南归建康,走前安排了两件事。”
“一是以次子刘义真为雍州刺史,镇守长安,派征虏将军王镇恶、长史王修、中兵参军沈田子、宁朔将军傅弘之辅之。”
“第二件事,是命人送书与赫连勃勃,希望双方建立同盟,且愿与赫连勃勃结为兄弟。”
“如此仓促之下,大将军的安排可称思虑周密,以赫连勃勃震慑拓跋嗣,长安留守的几位又善文强武,令人叹服啊!”孙定方听到这里一拍大腿,大声赞许。
王君冷和长孙鸿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面色有所缓和。
黄中岳也是附和点头。
只有“妖狐”陆战紧锁双眉,即未开口,也未点头。
左丘泰然素知陆战多智,见状向前俯了俯身,扬眉看向陆战,示意他发表意见。
“大哥,小弟却并无众位兄弟般乐观。”陆战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了,“我以为,与其说这两个安排思虑周密,不如说这是大将军不得已而为之。”
“啊,二哥怎会如此说?”
“这安排还不周密吗?”
“二哥,还请细细道来。”
众人纷纷说道,眼中露出疑惑之意。
陆战目中射出智慧的光芒,开口道:“大将军的留守安排看似面面俱到,实则暗藏凶险。”
“为兄也隐约有此感觉,却无法理清头绪,愿闻其详。”左丘泰然听言若有所思,插话道。
“其一,大将军次子年方十岁,守成尚可,但在关键时候难以拿定主意,主将不决易生乱局。”陆战伸出左手食指道。
“其二,留守诸人中,据闻相互不睦,各怀心思。大将军在时各司其职,不在时,恐生事端。”陆战又伸出左手中指。
“其三,想来大家都知道夏王赫连勃勃建都一事。此人智勇双全,实乃域外百年一遇的明主。登位以来,练精兵、用汉臣、设百官,东征西战未尝一败。几年前迁十万劳役,又派大将叱干阿利为将作大匠,在长安之北千里处督建都城统万,狼子野心显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