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刀光,刀声震响。
客儿在一身漠北女儿服饰的衬托下,倒是多了几分在浮云楼见不到的妩媚风情,这妩媚中包含着爽烈,那种独属于游牧民族的情怀。
憨山和尚坐在一旁看着,他从客儿身上,又瞧见了当年三娘子的影子,她那时也似这般爽烈,长缨策马,飒爽英姿。
憨山和尚坐在月光影里,月光逐渐淡去。
丘老头这些日子走遍了整个交州,因为他听人说,有个和尚抱着三娘子的躯体,往东去了。
终于在冬至这天清晨,他登上了庙前山。
找到了三娘子的埋骨地。
民间有种说法:冬至大如年。
冬至,是要添新衣,吃饺子的。
可是如今的丘老头又似在清江镇时那般窘迫,哪里来得银钱去置办新衣?又哪里吃的上热腾腾的饺子?
他甚至连从前每日都要喝上几口的酒,都已经空了,冬天的清晨是极冷的,哪怕丘老头身上裹着宇文丫头给他缝制的冬衣,可这冬衣经过这么多日子的奔波,也早已磨损的差不多了。
他甚至连买上一根白烛点上一盏灯的钱都没有,他坐在三娘子墓前,四周是一座座向旁边延伸而去的古烽火台,他仿佛瞧见了三娘子冲锋陷阵时的模样,可一眨眼,却只剩下冰冷的墓碑。
丘老头是身无分文,可他还有一把剑。
他站起身,手握蓬莱。
一步跨出,悬在南边的海面上。
他以剑为笔,以海浪云霞为墨。
挥洒开来。
既然无钱点灯,那他就将这初升白日作灯,截取那万里云霞为盏,引这海天相接为灯塔,为她点上一盏通天彻地的送行灯。
这一日,南海有巨浪滔天形似灯塔。
这一日,天上有云霞千片形似莲花。
这一日,白日光团点燃了云霞。
那上千盏云霞化作的莲灯仿佛活了过来,上面有日光摇曳,栩栩如生,有风聚来又散开。
丘老头看着那天边景象,衣衫鼓着冷风,落回到三娘子墓碑前,声如泣:“三娘,老头儿我对不起你,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都没能在你身边,我听说了你要带来给我的那坛珍藏了四十年的朝露酿,还有你那日精心画上的妆,老头儿我没用啊,竟然最后连你葬在哪里都不知道,一处处的找过来,我走遍了交州,才在这庙前山上寻到你,三娘啊,我这辈子不是在兵戈战马,就是在江湖浪荡,结果一辈子下来,也没有多少时间好好陪过你,你不是说你最喜爱中原的莲灯吗?你看,你看那天边一朵又一朵,燃的多灿烂。”
丘老头的泪珠,顺着脸上沟壑般的皱纹流到了嘴里,在这冬日寒风的吹拂下,泪早就凉了,早就风干的差不多了,只余下那丝丝微咸,能够证明他曾经哭过。
上千朵莲灯越燃越亮,直到云霞散去。
海水归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