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书瑾站在座位上透过门看他垂头丧气的背影,心中浮现些许不忍心来,正逢萧矜走到她边上,她低低道“这样,是不是过了些”
萧矜却浑然不在意,“不吃亏如何长记性光口头教是不够的,蒋宿性子混,越打越瓷实,用温水浇可长不成大树。”
陆书瑾没说话,但心里也是赞同的。
余下的一门策论蒋宿没来参加,估摸着正在悔室里挨训挨罚,不知道蹲哪个角落里哭着呢。
中午用饭的时候,蒋宿才回来,两只眼睛红得厉害,沉着一张脸,平日里跟萧矜天下第一好,现在也生气了,闷头坐在位置上谁也不理。
陆书瑾看了看,主动凑过去问“先生如何罚你了”
蒋宿将头扭过去,显然也生陆书瑾的气,并不应答,却把两只手掌给装作不经意似的摊出来,掌心红彤彤的还有些肿。
是挨板子了。
陆书瑾忍着笑说“你跟我生什么气啊又不是我告的状。”
蒋宿没忍住,扭过来跟她辩驳,“都是你不给我抄,我才会被萧哥算计”
陆书瑾说道“那你可太冤枉我了,我本来就打算给你的,只不过你先一步接了萧矜的答卷。”
蒋宿道“我央求你许久,你都无动于衷,心是铁打的,肠子是石头做的,你就不是个好人。”
“当真”陆书瑾反问,“我不是你的陆贤弟吗”
“现在不是了。”蒋宿道。
“那萧矜呢,还是你的好大哥吗”陆书瑾又问。
蒋宿却一下子没有回答,沉着嘴角不说话。
陆书瑾心说萧矜是不是给蒋宿灌汤了
正想着,萧矜进了学堂,手里提着食盒,一眼就看到红着眼眶臭着脸的蒋宿,便嘴角牵起个轻笑,走到边上轻飘飘地问一句,“回来了”
蒋宿梗着脖子不理他。
萧矜将食盒放在他桌上,“给你吃。”
蒋宿神情顿时一变,又拉不下脸,“我不要。”
“本来是我要吃的,但瞧你不高兴,就想给你吃,不要就算了。”
“我要。”蒋宿赶忙改口,“总不能白白让你坑害。”
萧矜顺手从旁边的位置上勾过来一把椅子,坐下蒋宿边上,放缓声音问道“夫子如何罚你了”
蒋宿方才还气着,现在竟完全不气了,说起来还有些委屈,“打了我手板,还要我重写算术答卷和策论,在悔室门口罚站到方才敲钟。”
萧矜眼中噙着笑,慢条斯理地将食盒打开,饭菜的香味儿瞬间涌出来,他把里面的碟子一盘盘拿出来,放在桌上。
季朔廷也将食盒放在陆书瑾的桌上,把里面的菜摆出来,说道“你啊,不打你,能长记性”
萧矜接着他的话问“蒋宿,你日后可想过要去做什么”
蒋宿眼睛看着桌上一盘盘的菜,目光随着萧矜的手而动,脑子压根没有思考,“萧哥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那若是我将来入朝为官呢你要如何”萧矜说“你父亲的官职并不能世袭,你又凭什么本事入朝为官”
蒋宿惊讶,“萧哥你若是能为官,我也能吧至少我的算术还比你多对一题。”
季朔廷道“不,以你先前的状况来看,你不能。”
他的话让蒋宿一脸茫然,听不懂。
萧矜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不轻不重地捏揉起来,说道“我向来不是什么好人,我日后要去做贪官,当奸臣,你也要跟随我吗”
蒋宿皱眉看着他,眼里满是疑惑,没有应答。
陆书瑾静静看着,并不从中插话,将蒋宿的不理解和纠结神色尽收眼底。
萧矜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教蒋宿。
“所以不管你是跟随一个满心为民的忠臣义士,还是跟随一个作恶多端的佞臣小人,你都必须有着出众的能力,不可庸碌平凡,泯然众人。”萧矜神色肃然,盯着蒋宿相当认真地说“若是你再如此碌碌无为,日后恐怕跟不上我的脚步,撇下你,是必会发生的事。”
蒋宿呆着目光看了他许久都没说话。
萧矜等了一会儿,不再多说,分了碗筷,“来,先吃饭。”
陆书瑾早就料想过萧矜会担任这种角色,他和季朔廷都比同岁的少年活得更通透。别的少年还在旷学蹴鞠喝花酒;他们却奔波忙于官场算计,为民斗争。
近朱者赤,萧矜真正结交的人,品行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但是当她亲眼看到萧矜不紧不慢地对蒋宿说出那些话之时,心中还是不免被震撼,同时涌起一阵酸涩。
能被人教,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陆书瑾就是自己长大,无人教导,全凭自己摸索,幸而她学了字会读书,从书中学会了何为对,何为错。
她转头看了看窗外的朝阳,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季也如此灿烂耀眼。
炽阳永悬不落,少年的意志亦是如此。
陆书瑾想与他们一起,成为晏国新生的日光,干净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