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尼尔只得苦笑,他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了。一个轻描淡写的自愿就可以解释很多迫于无奈的举动,或许巴基斯坦方面也会称呼这些孟加拉难民是自愿逃亡到印度的叛徒吧。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村子,便在村庄附近停下吉普车,把车子锁好,和博尚步行进入村子内。
在他们正前方的道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昏昏欲睡的孟加拉人难民。有些难民的腹部异常地肿大着,另一些难民的四肢却瘦弱到了骨骼的轮廓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的程度。这些人听天由命地躺在这里,看上去全无半点求生的意志。
两名穿着德军军服的白人吸引了村民的目光,他们身上的制服成为了最好的护身符——只要这里没有叛军间谍的话。转移到这里的难民们目前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村庄里的印度人本地居民也没有能力把对方驱逐走。打算问问本地人该怎么处理此事的麦克尼尔骤然听到一阵嘈杂叫喊声,他向博尚招手,而后顺着声音的防线寻找过去,很快看到有十几个孟加拉人难民围在一起。
担心那些人在策划什么阴谋的麦克尼尔挤过去,只见被这些人围在中间的是一个气息奄奄的孟加拉人难民。这名难民看上去有七十多岁,浑身上下呈现出棕色的皮肤干瘪而毫无光泽,头发也快掉光了。看到难民身上没有肉眼可见的外伤和淤青但却有不少不正常的黑色斑点的麦克尼尔陡然一惊,他在医院里见过这样的病人,而且那时他预感到那就是自己的结局。
“让一下!”他冲着难民们喊道,“你们得把他送到医院!喂——”
难民们没有让开,而是继续聚集在病人身旁,嘴里纷纷念念有词。不仅如此,就连一些路过的印度人也加入到了祈祷的行列之中。看到这一幕,来之前多次告诫自己不要管闲事的麦克尼尔又忍不住了,他大踏步地冲进人群,把那骨瘦如柴的病人抱起来,作势要离开。
人群突然被激怒了,这些方才木然地趴在地上的人们朝着他扑过来,然而麦克尼尔身上的军服却在他们心中种下了无形的屏障。从难民们的眼中看到了愤怒的火光的麦克尼尔疑惑不解地望着这些人,他看到有人声嘶力竭地朝着他怒吼着,仿佛他刚才做了些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喂,你过来。”麦克尼尔一把抓过一个路过的青年村民,“马上给医院打电话,我出电话费。”
“电话在村长家里。”那印度人青年连忙求饶,“可他昨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这下他自己反而成了挟持人质和试图入室抢劫的匪徒了,麦克尼尔郁闷地想着。他和愤怒的难民们又对峙了十几分钟,几次拔出手枪吓唬对方,始终没能把难民逼退。
“算了吧,麦克尼尔。”博尚叹了一口气,指了指麦克尼尔拖着的老年难民,“我怕他在你手里断气。”
认输的麦克尼尔沮丧地把病人放在地上,而后和博尚转身就走,唯恐这些难民聚集起来把他们生吞活剥。走出约有几十米,他便听得后方哭声四起,自知那病人已去见了上帝。
有生以来头一次,他真诚地为一个人的死去而庆祝。
“死得好啊!”他有些无奈地对博尚说道,“反正,活着也只是受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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