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似乎没听见这番话。
他用他特有的那种缺乏兴趣、漫不经心的方式审视着渐暗的暮色。
“威玛,再跟我说一遍你看到了些什么。仔细讲来,别漏掉任何细节。”马塞莱鲁用命令质问。
“营地在两里之外,翻过山脊,紧邻着一条溪。”威玛答道,“我已经靠得很近了。总共有八只,公的母的都有,但没看见小熊。他们背靠着大石头,虽然雪几乎把营地整个盖住,但我还是分辨得出来。没有营火,没有火堆。它们一动不动,我仔细看了好长时间,活的熊绝不会躺得这么安静。”
“你发现血迹了吗?”
“嗯,没有。”威玛坦承。
“你看见任何武器了吗?”
“没有。”
“你记得他们躺着的相对位置吗?”
威玛耸耸肩。“两三个靠着石头,大部分躺在地上,像是被打死的。”
“也可能在睡觉。”盖瑞提出异议。
“肯定是被打死的,”威玛坚持己见,他浅浅一笑。“我很小心,没让它们见着。但等我靠近,却发现它们根本毫无动静。”说到这儿他不禁一阵颤抖,他根本不敢想像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一次性解决八只成年雪熊(2。
“你受寒了?”马塞莱鲁问。
“有点罢,”威玛喃喃道,“大人,是风的关系啊。”
年轻骑士转头面对灰发老兵。结霜的落叶在他们耳边低语飘零,马塞莱鲁的战马局促不安。“盖瑞,你觉得是谁杀了这些人?”他随口问道,顺手整了整貂皮长袍的褶裥。
“是这该死的天气,”盖瑞斩钉截铁地说,“上个严冬,我亲眼见人活活冻死,再之前那次也看过,当时我还是个孩子。人人都说当时积雪深达四十尺,北风冷得跟玄冰似的,但真正要命的却是低温。它会无声无息地逮住你,比森林还安静,起初你会发抖、牙齿打颤、两腿一伸,梦见滚烫的酒,温暖的营火。很烫人,是的,再也没什么像寒冷那样烫人了。但只消一会儿,它便会钻进你体内,填满你的身体,过不了多久你就没力气抵抗,渴望坐下休息或小睡片刻,据说到最后完全不觉痛苦。你只是浑身无力,昏昏欲睡,然后一切渐渐消逝,最后,就像淹没在热牛奶里一样,安详而恬静。”
“我看你蛮有诗意嘛,”马塞莱鲁下了评论,“没想到你还有这方面的天分。”
“大人,我亲身体验过严寒的威力,”盖瑞往后拉开他的兜帽,好让马塞莱鲁看清楚他耳朵冻掉之后剩下的肉团。“两只耳朵,三根脚趾,还有左手的小指,我这算是轻伤了。我大哥当年就是站岗的时候活活冻死的,等我们找到他,他脸上还挂着笑容。”
马塞莱鲁耸耸肩道:“我说盖瑞,你该多穿两件衣服。”
盖瑞怒视着他的年轻长官,气得耳根发红。“等冬天真正来临时,看你能穿得多暖。”他拉起兜帽,缩着身子骑上马,阴沉地不再吭声。
暮色渐沉,无云的天空转为淤青般的深紫,然后没入黑幕。星星出来了,新月也升起。
突然,树林深处传来一声狼嗥。
威玛则在一棵长满树瘤的老铁树旁停住,下了马。
“为何停下?”马塞莱鲁问。
“大人,后面的路步行比较好,翻过那道山脊就到。”
盖瑞也停下来凝神远望,一脸思索的表情。阵阵冷风飒飒响彻林间,他的貂皮大衣在背后抖了抖,仿佛有了生命。
“这儿不太对劲。”盖瑞喃喃地说。
年轻士兵对他轻蔑地一笑。“是吗?”